佛陀:世间没有什么偶然,所有发生的一切,皆是因缘!
小僧:名僧行大乘,受人敬,大乘做菩萨;高僧趋解脱,无人识,小乘证罗汉。
话说,我到栖霞寺时,师父只让我白天尽量,不要出来,少跟人说话。那时我是我只是一个毛头小伙,高中毕业就跨入了佛门,只是依教奉行。但毕竟年轻,二十出头,一直待在房间,确实闷得不行。也不知道庙里还会有烦恼,有斗争,总认为都是清凉之地。反正师父说了,就按师父的话去做,实在憋不住了,就往后花园跑一跑,因为我的师父把我安排到后面鹿野堂的小房子,肯定是有道理的。特别是到了冬天,我的门前几乎没有人经过,同时也是我看书净心的好地方。我时常拿着一本书,来到后花园里转转。师父说,尽量少跟人说话,如有人问,说是从北京来的就行了。
深秋临冬的季节,我在后来三个月的时间里,,几乎吃了饭就回房间,而且只有后花园才是我唯一的去处。虽然深秋临冬,百花凋零,万木萧瑟之季,但仍然可以看到各种菊花开放,有悲秋孤独的心境,也有世外陶渊明的意境与志向,对削发为僧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不管怎样,刚到庙里,对什么都会有好奇的心态。
就在这段时间,时常映入我眼帘的就是一位呆性十足,傻而无言的出家人。他每天早殿之后,就是过堂吃饭。也与常人一样,端着两只小铝制饭盒,手里捏着饭票,排队买饭,打汤,一句话也不说,自己打了端回去。吃过之后,便扛着锄头,顺着沿廊,蹬着台阶,一直走到后花园。他的年龄应该在七十岁左右,来到后花园,按照花工老叶的指示,干着他的活。在栖霞寺很多年,几乎没有听到过他的讲话,要说禅宗修炼止语法门,那他应该是禅中止语第一人。由于师父吩咐,不要主动跟人说话,我也就不敢去问个究竟。不管早殿,晚殿,他都会穿着淡紫色的七衣,穿着藏青色的短僧衣,除了上殿时黑色海清,就没有见过他穿过大褂,冬天或深秋就一件淡灰色的破棉袄。每次香港、台湾来栖霞寺供斋,喊他去打普佛、过堂时等,当然寸钱、布料也都会有他的,但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些新布料,最后到哪去了。八几年的时候,从香港、台湾来的布料都是非常好的,我也舍不得穿,总想拿回老家,供养父母,但父母也舍不得穿,一直到我母亲往生后,还发现一块布料仍然被母亲收藏着。
在栖霞寺的数年里,这位老和尚的名字,几乎没有人知道,更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他被安排在寺庙弥勒殿的西边,最边处,靠着当时的售票处,后来随着寺院的扩大,售票处搬到前面的山门,这个小房子,也就变成了他最后的归属。是谁帮他搬家的,当时不知道。他的房间非常简单,一张单人板床,冬夏四季都铺着一层破棉絮,一个紫黑色双门旧衣橱,里面好像只有两个季节的衣服,当然都是僧衣了。小房间中间的水泥地板上放着一个圆蒲垫,一个小木凳,一张小方桌,仅此而已。这些也是因为后来出家,当了知客才主动找机会到房间看了一下。他的门,从来没有上锁过,都是半开着,似关未关、似开未开的样子。后来我问了师父,才知道他叫仁凯。但从来也没有人喊过他的名字。他晚上是躺着睡的吗?不知道。他会打坐吗?不知道。那为什么放一个圆蒲团呢?
南京市
九华山玄奘寺
仁凯老和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看着他扛着锄头,走到后花园,而后再看到他从后花园走出来。寺院的风雨变幻,人事斗争,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真的置身事外,而不论春秋冬夏。没有人注意他,他也没有注意任何人。人们都追求一种忘我的境界,一种超脱的人间自我发现。仁凯老和尚,似乎都做到了,他应该才是高僧呀!但世俗的人,没有一个人来拜过他。出家之人,没有人去敬仰他,更没有人能记起他。
尘世中的人,那时都来见茗山长老,本振长老,还有师父辉坚长老等等,就是我也没有去拜过他,到他房间唯一的一次,还是出于好奇,才而之。
但世间,包括我们这些僧人都在拼命地追求解脱,去发现人生真相。
那些进禅堂,创意短期静修,最终的目的,好像还是跟名利有关。某某庙很大,有禅堂,僧人多;某某和尚书法好,从书法看出境界,纷纷拿着红包,带着供品,顶礼膜拜等等。但真正像仁凯法师,这样完全放下,达到解脱的境界,却无人知晓,无人膜拜。
93年的一天,我那时在大学读书,每周五回寺院,星期天再回南大。这一天,我回来时,先到师父房间请安之后,沿台阶往下走,正碰上仁凯老和尚扛着锄头往上走,他走的很慢,像以前一样的步态,但听到他口中念叨:“我要回家了,我要回家了,我要回家了。”我也没有搭理他,那时认为他是个傻和尚,可能是在讲胡话,没当回事,一边听着一边擦身而过。后来往上走,他有没有再讲这句话,就不得而知了。
我星期一,一大早乘栖霞五点钟的早班车就去上学去了。等到星期五下午再回寺院时,师父告诉我,仁凯法师圆寂了。我走后,据师父说,有三天时间没有看见他扛着锄头上后花园了,还是后花园的老叶,提醒我师父辉坚长老,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等到了他房间时,师父说:“他直直躺在板床上,就这样走了!”后来就被人拖到火葬场烧了。
南京玄奘寺
传真法师
仁凯老和尚的一生,没有什么神奇,活着就活着,死了就死了,没有人给他开追悼会,没有人记起他,也没有人到火葬场为他送行,他烧的骨灰有没有舍利子?没有人知道。他的骨灰到哪里去了?没有人知道!
他也许就是我们要见又见不到的高僧,他就是我们身边平常再平常的高僧,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也许,我们都知道了,他就不是高僧了!那时也许就是名僧而已了。本振长老一直说:“他是再来之人”。何意?难道他是‘人而来之,悟而往之’。
他走的淡然,默默无闻,没有给人间留下一丝云彩。
十多年来,我只有记住他唯一,我听的语言:“我要回家了!”想一想,他的话,如今才明白,这是开悟之言,但那时总也不明白,此话的深意,总以为是一句傻话、呆话。“我要回家了”,其实是我们每个人必须要去的地方,我们由于痴迷于娑婆世界的纷繁,忘记了真正回家的路。
那时仁凯老和尚,为什么走在我的身边,才说这句话,是偶然的巧合吗?佛陀开示我们:“世间没有什么偶然,所有发生的一切,皆是因缘!”如今我深信这些偶然。如今贫僧有点小悟:“名僧行大乘,受人敬,大乘做菩萨;高僧趋解脱,无人识,小乘证罗汉”。故偈赞一首:“人间世事皆缘生,成佛之路八万门;表相开悟实名利,真正悉得无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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