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代以来，与泉州结缘的文化名人中，极有影响的一位就是一代高僧弘一法师。72年前，弘一法师在泉州温陵养老院圆寂，留下了“悲欣交集”四字及众多的真迹、题刻和偈言、偈诗。法师在惠安净峰寺留下一首诗，诗曰：“我到为植种，我行花未开，岂无佳色在，留待后人来。”带给后人无尽的意蕴与缅怀。
二零零二年弘一大师圆寂六十周年时，国内举办了三项纪念活动。一是弘一大师的孙女李莉娟策划了一部关于弘一大师的电视专题片，在天津首播；二是杭州美术界把李叔同出家前在杭任教时留下的美术作品举办一场回顾纪念展；三是泉州文化界邀请菲律宾、台湾、北京、上海的合唱团，在泉州举办弘一大师音乐作品合唱音乐会。当晚央视“新闻联播”，就选播了泉州这场纪念活动。
二零一二年弘一大师圆寂七十周年纪念日，泉州在承天寺大师化身处举行纪念仪式。笔者遇见前来参加活动有弘一大师孙女李莉娟，言及十年前那场合唱音乐会，李说:有印象。
法师遁入空门24年，最后14年在泉、厦、漳度过，其中在泉的时间最长。其时，法师的足迹遍布晋江草庵、泉州开元寺、光明寺、铜佛寺、朵莲寺、清源山、梅石书院、南安雪峰寺、石狮檀林乡福林寺、安海水心亭的澄渟院及永春、惠安等地，讲经说法，受益者无数。在永春蓬壶普济寺，法师闭关修行达天。晚年到闽南之后，特别是第二次到泉州之后，以书法弘佛法，一改矜持态度，“几乎是有求必应，无论何等人求他，他都写”。在给永春童子李芳远的信说：“此次住泉不满两月，写字近千件。”法师与泉州缘份之深，可见一斑。可以这样说，全国很难找出像泉州这样与法师特别有缘的地方来了。
（二）
时至今日，仍有许多人意图解开法师出家之谜，仍有许多人在追问，为何法师最终选择泉州驻锡弘法，直到“悲欢交集”的最后一刻，还是居留在泉州古城、在“泉南佛国”、“滨海邹鲁”之地？作为后来人，以崇敬的心简而揣之，我以为，这也许就是一种“佛缘”、“心缘”使然罢了，是大师在佛学思想上、美学思想上与闽南、与古城文化精神的一种契合与共鸣。
大师年皈依佛门，便沉浸于佛学钻研，过着“苦行僧”的生活，经年累月，修行自持，将中断了余年的南山律宗重修起来。赵朴初先生认为，清末以来，戒行精严于律学者，当推弘一为第一人。作为一代高僧，他也被尊为中国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师。
据载，法师常居僻静庵舍，即使在泉州承天寺，也选择大殿右边一间极其矮陋的屋子。入闽14年，生活的事，“无非三衣过冬，两餐度日，一张木板床，一只粗椅而己。甚至一根火柴，也不轻易动用，何况其他。”法师有一件僧衣，补了个补丁，都是自己所补。我们在参观设于开元寺古桑园附近的弘一法师纪念馆，可以见到他当年所用的被子、衣物，皆为出家前购置，有把雨伞竟用了30年。正所谓“于绚灿之极归于平淡，以冰霜自律，以穹窿之量容人，勇猛精进，誓不退缩。”
从泉州的历史、从泉州的美学历程和特点来看，我以为，泉州正是一座“绚烂之极而归于平淡”的城市，正是一座“以穹窿之量容人”、包容大度、海纳百川的文化名城。古代海上丝绸之路带来的“东风第一大港”的繁华之馀积淀下质朴的本色、从容的姿态、淡然的境界。
我们走在西街，经过开元寺、东西塔，走在洛阳桥、安平桥，经过那些庙宇古厝，走在清源山麓，经过那些长满三角梅、丁香草的园圃，迎面而来结伴而行的稚童，带着纯真的笑脸。回首来路，只觉得这景象，一千年如是，一百年如是，于今依然如是。无论和平繁荣年代，还是筚路蓝缕之时，这个城市总是那样的宠辱不惊、从容释然，拥抱、接纳一切值得拥抱和接纳的人与事，洋溢挥洒的是一种自信大度、质朴天成之美。她的衣饰，色彩鲜明，齐整中见素雅，为劳动而作为劳动而衣；她的古厝老宅，红砖、红瓦、青石、白灰，构筑着出砖入石，燕脊窗梁之间，接续的是晨夕交替的日子，平淡之中见真生活、真快乐、真性情。泉州几百年来的凝脂白瓷，何朝宗大师的“渡海观音”，一掬瓷土一片诚心，一尘不染的洁白，一眉一眼的慈悲，不需过多雕饰，不添加艳丽的色彩，就一尊“中国白”，足让你沉静引你思索。这就是最为人所心动、大师所至为心仪的本真质朴之境。
泉州典范音乐，是质朴的南音，单声部，以古朴典雅见长；泉州特产乌龙茶铁观音，崇尚茶叶本身的韵味，谢绝所有添加的香气；泉州民众共享的时馐美味，讲究单纯原味，原汤原汁，不追慕“满汉全席”，百味杂陈；就那极具特色的南少林五祖拳、荆楚长剑，勇猛刚强，没有花拳绣腿，只有实战之风。这一切是不是泉州千年文化积淀与大师的一生步履发生了灵*深处的共鸣?
（三）
有幸栖居泉城，在长长的东街，在夕阳余晖下遮望那古老的双塔，在细雨微风中，遥望那烟雨濛濛的清源山。那半山麓的一方山石刻字“悲欣交集”和大师永远为伴。曾有多少人在此驻足，还将会有多少人在此停留，把步子停下来，把包袱放下来，把心思静下来，想象着，一座城市和一个人，一个人和一方乡土，彼此包容、彼此欣赏，千年一遇、千年一缘、千年一叹；就这样，世间万事万物，自然而然地交替轮回；就这样，晴喜也好，雨忧也罢，唱“一杯浊酒尽”，看“夕阳山外山”，尽由着你的心绪徜徉，只要心中有大爱有真意，今人古人、出世入世，借由着慈悲与慈爱，当都可以相识相通相惜。
纪念弘一法师，领会大师与这座名城在灵*深处的和谐共鸣。
（作者：陈日升?泉州市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作研究会会长）
来源泉州历史文化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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