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雪青
与其说偶尔毋宁说很多时候接朋友的电话,对话是这样的:
“在哪?”
“早市上。”
或者:“听声音,你是在路上走着啊?方便讲话吗?”
“方便,在去早市的路上,你要过来一起去吗?”
电话那边的人难免有时会气急败坏:“你每天有多少菜要买啊?网购平台不也很新鲜很干净吗?”
而当她每每看到我郑重其事只拎着一块两元钱的豆腐就欣欣然打道回府,还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比超市便宜两毛钱”时,更是匪夷所思到想吐血,毫不留情地讥讽:“原来每天装模作样舞文弄墨表明自己爱《红楼梦》爱到骨子里的人,是这样一个村妇。”
我通常对她的阴阳怪气视而不见,然后会很乐意地换了衣服,重新整整发型,和她同样装模作样去往某一个她又探到的颇高级的“阳春白雪”场所,假装自己很小资,很会“享受”人生。
但是,当大家好好说话时,还是忍不住认真到有些做作地告诉她:“你知道吗?我很多的写字思路、卡壳的个案咨询灵感都来自于喧闹质朴的早市。真的是高手在民间,每每看着早市上一幅幅国泰民安式的‘清明上河图’,听着那些俚言俗语,我就会心悦诚服地觉得人还是活着好。”
而当我自己从血液里自然而然涌出“生命很值得珍爱”这样的理念时,在咨询室里,我根本不需要告诉我抑郁的来访者这些“道理”,我确信只要我认真地和对面的人在一起,生命就会影响生命,生命就会感染生命。
所以我更喜欢我的一些来访者说这样的话:“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出门时,也想不出今天要和您谈论什么话题,可我还是想来这里坐坐,好像坐一坐就会让我的心安然一些。”
其实,作为一个小小的平凡至极的心理咨询师,我有时真的搞不清,我的咨询理念是来自督导师睿智的启发?还是来自一本本大师们的巨著?还是干脆来自市井里热烈喧哗的烟火味?
如果非要在综合性的影响里划出一个比例的话,我更倾向于是市井凡尘的魅力所占比重更大,我想我应该先是一个人,才能是一个心理咨询师的。
实在的,在寻常的生活中,芸芸众生的智慧,堪与大师们的理论想媲美。
一位一生为农的阿姨把自己的人生经营成了一首豁达的史诗不久前,刚参加了中学时代挚友母亲的葬礼。
闺蜜的妈妈在八十二岁高龄时突然无疾而终,走之前老人家还悠悠闲闲洒扫了庭院,和他们的父亲消消停停吃了早饭,侍弄了花草,喂饱了鸡狗,然后搬了小板凳坐到廊沿下看邻居们玩牌。
坐下不长时间,母亲就悄悄示意父亲和她回屋,进门确信不会干扰到外面玩牌的人才说:“我觉得不舒服,你扶我上床躺一会。”
女友说,当时村里卫生所的大夫恰在屋外的牌桌上,几乎没有一丝的延误,就采取了紧急的抢救措施,但已无力回天。
母亲的葬礼上,朋友哀哀地恸哭,一遍遍问已是遗像的妈妈:“您怎么可以这么自觉?这么决绝?一点尽孝的机会都不给儿女。”
朋友说她的母亲总是把自己和父亲收拾得利利索索,干干净净,从不麻烦他们兄弟姐妹,反倒是到他们任何一个子女的家小住时,都会把他们家收拾得像过年一样。
我无言地握着朋友冰凉的手。
她还是遗憾自责地不住口地诉说:“我活到这么大,什么都没为妈妈做过,妈妈一生几乎没有生过大病,偶尔头疼感冒,从未让我们知晓。倒是我生孩子住院,做手术住院,都是妈妈衣不解带地昼夜照顾。月子里妈妈一点都不让我沾凉水,而我直到她离开连一双袜子都没给她洗过。”
女友的母亲,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脾气特别好的阿姨,待任何人都温和至极。中学时代节假日偶尔会结伴玩到她家,老人家把我们这群十几岁的丫头都敬为座上宾,独自下厨煎炒烹炸瞬间上桌,活脱脱的一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慈母情怀。
而我们竟然都心安理得到没有一个人去厨房帮她剥一颗蒜,削一个土豆皮,因为她总把我们推开说:“你们玩你们的,在学校学习太费脑子了。”
我们求学的时代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特别盛行的时代,女友说,从小到大她的妈妈给他们兄弟姐妹五人惯常说的话是:“有多大能耐就端多大的饭碗,老天都不忍心饿死瞎眼的麻雀,你们几个胳膊腿都全全的,不上大学还能没有活路?”
所以,他们五兄妹工农商学都有,各入各的行,并没有在千*万马拥挤的独木桥上死磕。
而这位仅小学文化程度却经历了满满一生人世悲欢离合的母亲,却非常好脾气地成了他们家所在的整条巷子里男女老少的“百科全书”。
又因为老人家在众人眼里“福寿双全”,加上年轻时做过裁缝,习得一手好针线。所以村人们小到新生儿的满月活计,大到去世老人们的寿衣鞋袜,就都来自己朋友妈妈的一针一线。
在女友的记忆中,白天忙活一天庄稼的妈妈,几乎每天晚上都在灯下忙碌到很晚,手中永远是左邻右舍拜托的活计,从头至尾丝毫都不马虎。
朋友说,妈妈在七十岁时,即亲手缝制好父母两人的寿衣,放在了衣柜的最顶层,以男左女友的方位放好。叮嘱他们:“如果你们的爸爸先走,我还清醒,就不用你们操心;如果是我先走,记着把右边那身给我套上。”
母亲突然离开后,她和姐姐打开妈妈的衣柜门,果然在衣柜的上方板板正正放着两身寿衣,她和姐姐抚摸着妈妈匀称的针线,痛哭失声。是身边的婶子大娘们不断含泪叮嘱她们:“你们的妈妈干净一生,不要把泪水滴到衣服上,让她安心地走。”
听着朋友含泪的讲述,陪伴的我们都是满心的敬畏,这样一位平常的农民妈妈,骨子里有着一份对生死非常伟大的豁达与从容。
我在想,这位妈妈临终前没有任何痛苦,也没有拖累子女一丝一毫,非常体面地离开了人世,应该是老人家认真一生的圆满修行吧?那些得道高僧的自然圆寂也不过如此吧?
朋友事后回忆,在她妈妈离开的前一周,他们兄弟姐妹因为赴叔叔家孙子的满月宴,均携儿女在父母家聚集了。那一天,妈妈笑呵呵地心满意足给每一个儿女、每一个孙子女都准备了礼物,简直是像是有预感一样的一个完美告别。
我对着好友感叹:“你们所有后辈都好好享受到了妈妈的爱护与照顾,对老人家未偿不是一种最高级的尽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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