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春节前,四川乐至报国寺方丈离欲上人,让寺内居士李仁杰用红纸写了三个大字,贴在客堂进门左边的一间房屋的门坊上。
居士好奇的看着“方丈寮”这三个大字,以为方丈想要换一个住处了,还笑着问离欲上人说:“方丈,您这是要换新居吗?”
“不是我,这是给新方丈预备居住的”离欲上人笑着回答。李仁杰好奇的问谁是新的方丈,但离欲上人却神秘的说以后就知道了。
4月16日,离欲上人还向成都文殊院的张妙首发去急电,称自己病危,让他赶紧来报国寺。当天下午,离欲上人还非常精神的到正在修建的工地上视察、指挥,没有任何发病的征兆,晚上九点左右,上人给众人交待了几件事,其中第一件就是让张妙首做接班人,成为新方丈。
离欲上人给大家介绍说,张妙首是解放前的大学生,还做过县长。不久之后,离欲上人就圆寂了,而得到消息的张妙首也在抓紧朝着报国寺赶路。
这个张妙首究竟是谁?为什么能够被离欲上人看中,成为自己的接班人呢?
一、昌臻大师张妙首
17日下午三时,张妙首走进了离欲上人的寮方,心中非常悲痛,对圆寂的方丈大礼参拜。张妙首还记得一年前,上人就曾给他写过一封信,上人在心中说观察他许久了,认为他有慧根,应该接过他的衣钵传承。
此时的张妙首心中也有不安和惶恐,既感到十分吃惊,认为自己何德何能会被上人欣赏并委以重任呢?同时,他也觉得如果不接受,不做好这个工作会辜负了上人的信任和重托。
离欲上人给张妙首取的法号是昌臻,这个已经七十五岁的老人忽然间就转变了身份,成为了一寺的住持、方丈,而他的经历也足够传奇了。
年9月,昌臻法师出生在四川成都一个张姓人家,张家是书香门第,孩子的出生让这家人非常高兴,给他取名为张耀枢,是希望这个孩子以后能够光耀门楣。
由于家庭条件不错,再加上受到家庭的熏陶,昌臻法师从小就喜欢读书,也勤奋好学,立下了远大志向。
成都当时有张氏、刘氏、颜氏三个比较出名的家族,这三个家族都出现过在地方上很有影响力的人物。
早在年,江西新喻县(今新余县)县令张金寿接到了家兄去世的消息,为了接替兄长照料父亲的重任,张金寿辞去了县令的官职,带着儿子张祥和回到了四川老家华阳。这种为了尽孝而辞官的做法,即使是在以孝道著称的古代也是极为罕见的。
张祥和就是张耀枢的祖父,他深受父亲张金寿的耳濡目染和熏陶,是一个非常上进的人,回到家乡后,他先考上了秀才,后来出仕,还被推举为四川咨议局议绅。
晚清政府腐朽堕落,官场黑暗昏聩,这一切都令张祥和感到厌恶无比,再加上他又不是特别精通为官之道,就转而开始以慈善济世,对人们施医药、施米粥、施衣被、棺木等关乎民生的东西。
同时,张祥和又钻研医学,治病救人,不仅给无力支付医药费的穷人免费诊治,还专门在成都几家大的药铺开设账号,让穷人拿着在他那里开的药方可以去这些药店免费抓药。等到年底的时候,张祥和再去统一结账。张祥和还因此被称为张善人。
或许正是因为父祖辈的悬壶济世、救弱扶贫以及孝敬父母等非常优异的品质,才使得张耀枢有了慧根,与佛有缘,能够得到离欲上人的青睐。
张祥和不仅自己为人亲善,救助贫弱,他将自己的几个儿子也教育的非常优秀,兄弟几人受到父亲的感染,都是心中有大善之人。张祥和去世后,四个儿子还一起承担了几千块银元的债务,四兄弟无怨无悔的还清了父亲的债务,没有任何争执。
张耀枢出生后,他是张家子弟,外公是刘家,与颜家也有亲戚关系,用世俗的眼光来看的话,此人注定会不同凡响,雄厚的家资和人脉将会为他铺就一条辉煌的人生之路。但是张耀枢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平步青云,反而是经历了许多的坎坷、劫难。
张耀枢从小就显示出了与佛有缘的天分,他的妹妹张光瑂说:“大哥生下来时就非常的不好带,那时候也流行算命,算命人说此子必须出家”
按照这种说法,张耀枢的母亲等人就想办法让他从小“出家”,只不过由于年龄太小,就缝了和尚的衣服给他穿上,也就等同于皈依了。用这种方式托庇在佛门,以求避祸消灾,增福添寿。
父母将张耀枢送到了成都文殊院,还请方丈给剃度,一直到十二岁之前,张耀枢都是穿着僧服。
值得一提的是,张耀枢的外公刘豫波和姑丈颜楷都先后做过四川省佛教协会的名誉会长。在张耀枢的记忆中,家里的佛堂长年都是香火缭绕、诵经声不断。可以说,张耀枢从小就受到了佛学的潜移默化。
年,五岁的张耀枢开始在家中的私塾念书,学习文化知识。十岁时,一位达官显贵带着孩子来家中做客,显贵的孩子衣着华丽,相比之下,张耀枢的穿着就十分寒酸了,这种对比令张耀枢感到有些羞愧。
等到显贵带着孩子离去后,爷爷张祥和教育他说:“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这是《论语》中的句子,意思是说穿着破衣服和穿着华丽狐貉皮袍的人同处一室,不认为是可耻的,大概只有孔子的弟子子由了吧。
爷爷的教诲令张耀枢有所醒悟,不再为这些俗事而感到焦虑或忧心。
二、成为民国的县长
年,张耀枢开始亲近圣钦老和尚,研习禅法,圣钦老和尚禅学精湛,在四川佛教界有很高的威望,备受尊敬。
同一年,张耀枢考取了朝阳大学,主修法律。一直在私塾求学,一天正规学堂都没有上过的张耀枢也算是真正走进了校园和教室。
年,张耀枢参加了民国时期的公务员考试,也就是四川省第六期高等文官考试。这种高等文官考试是民国时期非常重要的一种考试,只不过与公务员考试不同的是,这种考试最终录取的不是普通的公务人员,而是高等文官。
因为直接考中做官,所以这样的考试更加严格,竞争也更加激烈,考中的难度非常大。这次考试,张耀枢全部合格,最终被录取,并被分配到四川省政府编译室做编译,由此也可见张耀枢是有真才实学的。
年,张耀枢又参加了一场更为重要的考试,是四川省的县长考试。看名字就知道,这个考试只要考中了就能成为一县的父母官,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竞争之激烈,也可见一斑。而考中的荣耀也堪比封建时期的中进士,非常光宗耀祖。
整场考试一共五天,其中三天是笔试,还有两天是面试,从程序上来说也是非常正规了。五天的考试结束后,张耀枢榜上有名。
当时还规定了只有年满三十岁才能有资格参加这场考试,而张耀枢才二十多岁。虽然如此,但主考官看了张耀枢的答卷后,并没有取消他的考试资格和成绩,只是决定等他年满三十岁后再进行分配。
在先后两次非常重要的考试中,张耀枢都表现优异,取得了出色的成绩,还赢得了考官的认可,这些都充分说明了他的优秀和才华。
年,刚刚年满三十岁的张耀枢就被分配到四川省西充县担任县长一职,只不过,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国民政府已经犹如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这也注定了张耀枢的人生将会因此而遭受一次劫难。
在旧社会,县长对于自己的幕僚有绝对的主宰权,张耀枢上任时也带去了五个人。当时的西充县政府总共设置了民政、财政、教育、建设和兵役五科,这五个科的科长都被张耀枢用西充本地人来担任,而其带去的五个人也没有一人是他自己的亲戚。
在用人方面,张耀枢没有任何诟病,他带去的五个人一个做了县政府的秘书,一个做了民科指导员,剩下三人都是一般职员,这在当时的环境中是许多县长都无法做到的。这种做法使得张耀枢一上任就给西充人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那时候的官场还流行“做生”,就是给官员大力操办生日宴会,实际上也是变相行贿受贿,给官员创造贪墨的机会,张耀枢对这种做法十分反感。上任之初,就不断有人前来问他的生日,他和家人从来都是三缄其口。
不仅如此,张耀枢还告诫下人,任何人不得代他收取礼品、礼金,在西充当县长的那三年,张耀枢从来没有收礼过,也从来没有过生日,几乎是当时官场上的一个另类。
除了自身清廉外,张耀枢平时还会去街道上访贫问苦,老百姓对他的印象非常好,也十分信任他,认为他是一个好官,他也在西充留下了很好的官声。
张耀枢在做官期间,也非常注意发展民生,提高治下百姓的收入,其中一个措施就是大力发展蚕桑业。解放前,西充农民的主要收入就是来自蚕桑。其次,张耀枢还疏浚县城的河道,清除匪患。
年,国民党大势已去,四川全境也实行了军事管制,上级还命令所有的县长都要兼任师长。张耀枢只不过是一介书生,不堪比行伍,几次推托不得,甚至还说如果违抗命令,就要军法惩处。
正在危难之际,一个叫做赵壁光的人来到了张耀枢处,此人是西充本地人,还做过国军44军师的师长,他在年的淮海战役第一阶段中率领两千多残部向解放军投诚,受到了毛主席和党中央的肯定。
赵壁光被张耀枢任命为军事顾问兼师长,后来国民政府国防部发来一道密令,要求立即逮捕这个叛徒。张耀枢虽然不能抗命,扣押了此人,但同时也写了一张证明为他做担保,还亲自将这张签字盖章的证明送到南充交给专员。
在那个年代,那种环境下,能够用自己的身家和全家性命为一个并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做这种担保,张耀枢的良善再次令人感动、钦佩。
三、遁入空门
年末,张耀枢面临去退两难的境遇时,赵壁光前来找到他,并转达了地下党对他在西充所作所为的看法,认为张耀枢还是不错的:
“你为官三年,从来没有杀过共产党人,也没有激起任何民愤,你留下来以后还会有前途”
正是赵壁光的这种肯定才坚定了张耀枢留下来的想法,并率部起义,迎接解放。年,张耀枢进入西南会计专科学校教务处做秘书,后来又被调去出版科工作。这个会计专科学校就是后来的四川财经学院。
年,张耀枢皈依普钦法师,研习密法,法师赐名妙首,也就是“众妙之首”的意思,张耀枢也就此改名为张妙首,这一年他才三十四岁。
普钦法师是近代有着真参实悟的高僧,他以刺舌根的净血,写就了《法华经》八十一卷,以身示范,塑造了一位最圆满的比丘形象,是汉人修习密法中的集大成者。能够皈依普钦法师,拜这样的大德之人为师,张耀枢可以说是非常有福分的,也从密法中学到了许多道理。
年4月26日,张耀枢的妻子颜涓突然病逝,整整十二个小时,张耀枢都守在亡妻身旁,不停的念诵“阿弥陀佛”。
张耀枢的身上没有一点旧社会国民政府县长的痕迹,既没有官架子,也没有那种旧知识分子的清高。相反,他还接过爷爷的衣钵,从小就学习中医,后来更是像爷爷一样,给人看病问药,医术精湛,医德超然。
七十二岁时,女儿张采也离开人世,经历了中年丧妻、晚年丧子的悲痛,张耀枢的人生可谓是非常坎坷,对于尘世,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留念和牵挂的了。
后来,张耀枢在文殊院为学生们授课,日子过的十分平静。
年7月,张耀枢第一次见到了离欲上人。上人慧眼识珠,一眼就看中了这个颇有慧根的人,认为他是佛门中人,还对张耀枢说他应该出家,并给他取了“昌臻”的法号。虽然此时的张耀枢有些不知所措,但两人的缘分也就此结下。
年,张耀枢接到了离欲上人的一封信,信中让他以后接替自己担任报国寺住持。当年7月,张耀枢第二次来到乐至报国寺,此时的上人已经年逾百岁了。面对上人的嘱托,张耀枢感到惶恐,担心自己做不好,可是离欲上人却对其非常信任,认为就是自己选中的接班人,这也是佛缘。
事实也证明离欲上人的眼光没有看错,张耀枢自从接任方丈后,始终用佛教的慈悲精神来普渡众生,对自己却严格要求,苦行修持,而他也成为了众僧人学习的榜样。
从年开始张耀枢也就是昌臻法师还发起了“乐至县佛教慈善功德会”,筹集善款,资助了多达四百名的贫困学子上学。
年12月,昌臻法师圆寂,走完了极其传奇和不平凡的一生,他的故事仍然在广为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