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契宫汉妃,很多人都会想到辽世宗甄皇后,其实,契丹宫廷中也不乏汉人妃嫔,并不只有甄皇后一个汉女,只不过唯有甄氏混到后位上。圣宗宫廷中就有不少汉妃,比如马丽仪、耿淑仪、白昭仪、李顺仪、艾芳仪、孙和仪。
在圣宗六仪之中,有一位经历非常奇特的汉妃,她大龄入宫,喜获皇子,位居二品,最后因避祸出家为尼,还修习成高僧名尼,她,就是出身汉人军功门阀的耿淑仪。
01,上谷耿氏女
辽圣宗淑仪、寂善大师耿圆靖(-),出自上谷耿氏,她的闺名已经失载,出家后法名圆靖,其实不是“靖”,是“立+主+贝”字,脑机打不出来这个字,只能用“靖”代替,圆寂后被道宗洪基赐“师号”:寂善大师。
寂善大师在世俗的身份,除了是耿氏女外,还是辽圣宗耶律隆绪的耿淑仪,皇子耶律宗愿的生母,当然,也是辽兴宗耶律宗真的庶母。
她的祖父,就是以翻译官起家、凭借军功立足大辽的赠特进、检校太师、同政门下平章事、假相印、上谷郡开国侯、食邑二千户、实封一百户的耿崇美,祖母卫国夫人耶律氏。
耿崇美和耶律氏的次子——推诚奉国功臣、镇安军节度使、金紫崇禄大夫、检校太尉耿绍忠,就是耿淑仪的父亲,母亲陈国太夫人耶律氏则是北院大王之女。
由于墓志没有写北大王的名讳,所以并不知道哪位北大王是耿淑仪的外祖父,有学者推测或许是景宗朝的耶律何鲁不和耶律奚底其中一人,也有推测是圣宗初期的耶律蒲奴宁,个人觉得还是前两者靠点谱,而在兴宗朝还活跃着的后者不太可能是耿淑仪的外公。
耿淑仪是东汉高阳侯耿纯的后裔,曾祖父耿邕,字去赋,是后唐的卢龙军节度押衙兼御史中丞;祖父耿崇美,精通骑射,通晓契丹语。
辽神册二年(年,梁贞明三年,晋王李存勖十年)二月,晋新州将卢文进杀节度使李存矩降契丹,带领契丹破新州,新州即上谷郡地,25岁的耿崇美就在这时沦为辽国人。
由于耿崇美通晓契丹语,擅长翻译,很快就得到阿保机和述律平夫妇的赏识,被任命为通事,担任外交翻译方面的工作,论外语的重要性哦!随后跟着太宗德光几次征伐中原,凭借军功确立了耿氏在契丹辽国汉人中的门阀地位。
耿崇美有五个儿子,分别是耿绍基、耿绍忠、耿绍纪、耿绍雍、耿绍矩,其中以老二耿绍忠、老三耿绍纪混得最好,耿绍忠就是耿淑仪的爹。
从耿崇美娶妻耶律氏,到耿绍忠娶妻北大王之女,以及耿绍纪娶韩匡嗣之女、韩德让之姐看,耿氏不但彻底融入契丹,且与背景相同的玉田韩氏关系密切。
02,父亲当了南朝俘虏
耿淑仪是父亲耿绍忠的小女儿,生于统和二年(),比丈夫圣宗隆绪小13岁。
按说出生在这样的贵族家庭,只要健康长大,就会和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嫁到门当户对的家庭,去相夫教子渡过一生,但上天偏偏给耿淑仪手动增加波折。
波折来自老父亲耿绍忠,耿绍忠曾经出任过上京副留守、兼御史大夫,爵位是上谷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是老耿家的顶梁柱。
在耿淑仪3岁的时候,即圣宗统和四年(年,宋雍熙三年),南朝赵三炅趁着北朝萧燕燕孤儿寡母才当政之际趁火打劫,想把前朝石晋割让出去的幽云十六州给夺回来,这场由南朝发起的战争,就是“赫赫有名”的雍熙北伐。
战争初期,南朝军队可谓所向披靡,连克数城,耿绍忠当时正随同圣宗母子在遥乐河,临危受命出任蔚州监城使、同州节度使,带着子孙四人赶赴蔚州督战。
当年四月十七,蔚州左右都押衙李存璋、许彦钦、大同军营田使柴守荣、马步军都军头柴嘉荣一干人等,谋杀蔚州节度使萧啜理,挟持初来乍到的监城使耿绍忠以城降宋。
悲催的耿绍忠爷儿们五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成为南朝的俘虏,被当成战利品押送阙下,赵三炅“义正言辞”的训斥老耿一通后就赦免了他,并授职右千牛卫将军,借此收拢人心,老耿的子孙四人也各有职位。
身为耿家最有前途的耿绍忠当了南朝俘虏的事,对耿家的打击可谓巨大,还好老三耿绍纪能力也不比二哥差多少,还有小舅子韩德让的提携和护佑,才让耿家没有受到波及伤筋动骨。
当然,也有辽军很快击败宋军赢得战争、以及圣宗大婚在即的缘故,耿氏家族才没有受到耿绍忠被俘事件的影响。
但耿绍忠被俘事件对他本支来说,就称得上是灭顶之灾了,他年长的儿孙和他一起被俘,留在辽国的只剩下一个没留下名字的小儿子,以及小女儿耿淑仪。
从耿家最有前途的一支,到最落魄的一支,年幼的耿淑仪大概还不能体会到什么不同,但顶着罪臣之女的头衔,她能享受的生活待遇是可想而知了,毕竟世态炎凉。
身处逆境时,可能有人会怨天尤人,会变得消极怯懦、自私冷漠,但耿淑仪并没有因为生活波折而长歪,从她的人生经历看,她有着温和平顺的心态,端庄秀丽的外表,她知书达理、聪慧过人,且很有涵养,是古代典型的贵女榜样。
这样一位恬淡又有教养的女孩,却因为父亲是罪臣,以至于婚事不顺,蹉跎到21岁都没有嫁人,在统和二十三年()才进入圣宗的后宫。那么,罪臣家的大龄剩女为何能进宫为妃嫔呢?
03,大龄剩女入宫记
耿淑仪进宫时的年龄是21岁,是目前辽代资料所见成婚最晚的例子,因为契丹女性的婚龄多数在12岁-15岁之间,少有二十多岁还不嫁人的,她这个年龄在当时的契丹,已经是大龄剩女了。
按理说,耿淑仪的父亲耿绍忠做了南朝的俘虏,且没有为国殉节,她就是妥妥的罪臣之女,是没有资格入宫为妃的,就算进宫也只能为奴为婢的。
但她却是以良家子的身份进宫,可见最少在当时,她罪臣女的身份就已经被摘掉了,谁有能力帮她摘掉罪臣女的帽子呢?
这个人,就是契丹辽国的仲父——大丞相韩德让。韩德让的大姐是耿淑仪三叔耿绍纪的妻子,也就是说,韩德让是耿绍纪的小舅子、耿淑仪堂兄耿延毅的亲舅舅。
韩德让又为何促成耿淑仪进宫呢?窃以为,他第一是为了继子圣宗,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为亲亲外甥女齐天皇后萧菩萨哥借腹生子。
在统和二十三年(),圣宗已经是35岁的“高龄”,身为韩德让外甥女兼萧燕燕亲侄女的齐天皇后萧菩萨哥也23岁,但当时的后宫却没有一个皇子,因为萧贵妃所生的皇子佛宝奴、和齐天所生的嫡皇子都已经夭折。
面对皇帝高龄无子的局面,整个帝国上下都为之忧心忡忡,承天太后萧燕燕和仲父韩德让自然也为儿子揪心。
为了让皇帝早日诞育皇子,就只能广选嫔妃,尽管选妃有损齐天皇后的利益,那也是没法子啊!毕竟你丈夫家真的有皇位要人继承,不能因为你们小两口的爱情不顾国家传承。
正是为外甥女考虑,韩德让才把姻亲耿氏家的大龄剩女耿圆靖,给塞进候选人中,而耿淑仪因为长相端庄秀丽,合于法相,非常符合选妃标准,就这样顺利进宫,成为圣宗后宫中的一员。
如所有人之愿,新入宫的妃子们纷纷为皇家开枝散叶,仆隗氏生皇子宗训,后族出身的萧耨斤生皇女岩母堇,到了统和二十七年(),26岁的耿淑仪,也为39岁的圣宗生下皇子宗愿(契丹名:侯古)。
就在宗愿出生这一年的十二月初九,承天太后萧燕燕驾崩。在宗愿3岁时,统和二十九年()三月初六,韩德让薨,41岁的圣宗终于真正的亲政。
开泰二年()正月十五,43岁的圣宗大封后宫,以马氏为六仪之首的丽仪,30岁的耿圆靖,也受封六仪排名第二的淑仪,成为皇子生母中位份最高者。
此时的后宫有齐天皇后与圣宗伉俪情深,外朝有韩德让的侄子、齐天亲表哥耶律制心保驾护航,而耶律制心不但是耿淑仪堂兄耿延毅的亲表哥,又是他的大舅子兼岳父,耿延毅原配夫人是韩德冲女、耶律制心妹,继室夫人则是制心之女,可谓韩耿一体。
正是因为韩、耿一家亲的原因,有耿氏血脉的皇子宗愿,很有可能就被堂舅耿延毅的亲表妹齐天皇后收养,也因此成为圣宗当时心目中的继承人。
换句话说,如果后来出身后族的萧耨斤没有生下兴宗兄弟,或许拥有汉人血统的宗愿,真的有望登上契丹辽国皇帝的宝座呢!只不过,历史没有如果。
04,为避祸守陵出家
开泰五年()二月二十三,元妃萧耨斤生下有后族血统的皇子宗真,开心不已的圣宗,立刻把宗真交给齐天皇后抚养,并为元妃加封号“顺圣”。
耿淑仪和宗愿母子的未来可期就此被打碎,毕竟,契丹的国情是耶律与萧共天下,在有后族血统皇子的情况下,契汉血统的宗愿是不可能成为继承人的。
不过,在开泰六年()九月,已经35岁的齐天皇后萧菩萨哥又生育嫡皇子属思,欣喜若狂的圣宗为这个迟来的嫡子大赦天下,齐天皇后也志得意满,觉得自己家族的富贵可以长长久久。
如果属思皇子健康长大并即位,承天家族的荣华的确可以继续延续,依附韩家的耿氏家族也可以一荣俱荣,但上天并没有再给承天家族机会,属思皇子夭折了,未来的荣耀依旧属于萧耨斤家族。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总之就在圣宗晚年,耿淑仪的儿子宗愿,被过继出去,过继给六院部褭(niao)古直郎君的后裔、采访使耶律兀立宁,个人揣测,这是圣宗为了保护宗愿才如此操作。
太平十一年()六月初三,61岁的辽圣宗驾崩,16岁的太子兴宗即位。六月初六,元妃萧耨斤废弃圣宗遗诏,自立为皇太后。
六月十九,奉大行皇帝圣宗的梓宫殡于永安山太平殿。六月二十五日,萧耨斤对承天系展开杀戮,迁齐天皇后于上京幽禁,曾经嚣张跋扈的齐天皇后萧菩萨哥走向她的人生末路。
七月初九,在圣宗庆陵之南建庆州,迁徙民众充奉陵邑。八月,迁圣宗梓宫于菆涂殿。十一月,葬圣宗于庆陵。
在圣宗入葬前后,萧耨斤一直都在打击清洗承天派,随着承天系的没落,韩德让家族,以及依附韩家的耿淑仪家族,都不可避免的遭到波及,开始走向衰落。
身为圣宗后宫的二品淑仪,儿子被过继前还曾被齐天皇后收养过,以萧耨斤睚眦必报的性格,等她腾出手来,耿淑仪大概率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聪慧的耿淑仪对自己的处境很清楚,为了避祸,48岁的她很明智的向兴宗请求,自请去为圣宗守陵,获得兴宗的批准,从此,耿淑仪开始她平静的守陵生活。
但平静的日子并没有多久,萧耨斤和兴宗母子斗法,失败的萧耨斤在重熙三年()五月,被儿子赶到庆陵。尽管萧耨斤政斗失败,但并不意味着她的家族失势,她依旧是凶残霸道的皇太后。
耿淑仪没想到自请守陵也躲不开萧耨斤,为了避免受折腾,已经五十多岁、崇信佛教的耿淑仪干脆出家为尼,跳出红尘外不在五行中,皈依我佛去也。
05,德高法重的寂善大师
辽国的佛教非常盛行,不管是皇帝后妃,还是贵族官僚、平民百姓,都很崇佛,即便是凶残的萧耨斤也非常笃信佛教,吹嘘自己“静必从于佛意”,恪守佛教戒律。
正是因为全民崇佛、敬佛,致使很多贵族女性或在家修行,或出家为尼,所以,耿淑仪出家为尼,也算是当时的潮流。
法号圆靖的耿淑仪,在出家后,虔诚的修习佛法,诵经斋戒,“顿励精诚,恩求圣谛”,经过一二十年的修行,她封佛学造诣达到较高的境界。
从哪儿说耿圆靖的佛学修为很高呢?就从她死后道宗皇帝对她的追赠来判断。辽国的高僧名尼都有由皇帝封赐的“师德号”,受赐的条件就是“德法双馨”。
师德号是什么意思呢?师号就是指某某大师,德号是指某某大德。
大师为梵文Sastr的译写,有大师范、大导师或者众生师范之意,是佛家对德高法精之僧尼的敬称。大德为梵文Bhadanta的译写,是佛家对有德敬业之高僧名尼,或者在家大护法的敬称。
师、德之号的差别在于,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