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陈师道这个北宋文学家极有个性,因为不赞同王安石以经义策论取士的理念,就毅然决然地放弃科举考试,不惜断绝改变命运的机会。
因为不屈服宰相章惇的权势,就不肯接纳其抛出的橄榄枝拒绝前往拜见,更别说投身于门下。
因为少年时得到曾巩的赏识得以在其门下读书,就一辈子以曾巩为师,苏轼欣赏他的人品才学,想招其为门下弟子,他则写诗婉拒:“向来一瓣香,敬为曾南丰。”
因为他不肯屈就世俗,世俗自然也就不肯接纳他,他的这份固执和耿介,让本就家境贫寒的他人生之路走得就更为艰难。
从恩师曾巩元丰六年(公元年)去世,到宋哲宗元祐二年年(公元年)被苏轼荐举,这期间的这四年里,陈师道的生活尤其拮据困顿。
空有满腹才情,却报国无门,而且日常生活几乎都难以为继,人生种种,都汇聚在他元祐元年除夕夜有感而发写就的《除夜对酒赠少章》一诗中了。
岁晚身何托,灯前客未空。
半生忧患里,一梦有无中。
发短愁催白,颜衰酒借红。
我歌君且舞,潦倒略相同。——宋陈师道《除夜对酒赠少章》
简译:
这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可我还是没有着落,就像那水中无根的浮萍一般,无所依附,还好,客人们还没有完全散去,你还在灯前陪我一起守岁。
我这半生都在忧患中度过,虽有才华,却没有施展的舞台,虽有抱负,却无法去实现,只有向梦中寻求安慰,可梦醒后依旧是一无所有。
光阴流逝,无情的现实让我愁白了头发,容颜苍老,只能凭借着酒力才会泛出些许红晕。
这酒席中,只有你我的境遇大致相同,我唱歌,你跳舞,同病相怜,满腹愁绪只好用这歌舞来排遣。
赏析:
此诗的首联写除夕夜自己的孤单寂寞冷,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妻儿却不在身边,唯有自己形单影只,好在,还有一众好友相伴,有客相陪,这让自己感到十分欣慰。
但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明亮的灯光下,客人们兴高采烈地喝酒猜拳,因为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得到了一官半职,所以不必为仕宦生计所忧。
看看自己,一年又快过去了,至于托身何处,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依旧是没有着落,怎不让人倍感忧愁呢,这抑郁不平又该和谁诉说呢。
颔联和颈联写自己的身世之愁,半生的时间都快过去了,陪伴自己的依旧是不尽的穷愁,和未老先衰的容颜。
都说三十而立,可自己的小半辈子都在忧患中度过,为困顿拮据的生计愁眉不展,为理想抱负无从实现而郁郁寡欢。
梦中什么都有,可醒来依旧两手空空,只有不尽的惆怅和落寞,“有”是虚无的梦境,“无”是残酷的现实。
李白诗曰:“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陈师道诗:“发短愁催白,颜衰酒借红。”
同样是愁,李白的愁竟然也同他个性一般豪情万丈,而陈师道则要婉约蕴藉得多,因为愁,发短且白,恰似杜甫的“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可见其愁之深,心之苦,彼时的窘况可见一斑。
尾联且歌且舞,既是对当前处境的无可奈何,亦是把希望寄托于来年的美好愿望,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席中唯一个与他有着相同处境的人大概就是秦少章了。
所以,俩个“潦倒略相同”的人一起唱和,即时排遣满腹愁绪,也是期待新年会好过旧年。
至此,整首诗低沉压抑的氛围已经变得高亢明亮起来,因为,即便是有一丝光亮,也能令身处暗夜的人心生一份希望和美好。
愤愤不平是生不逢时理想难以实现,郁郁寡欢是抱负没有可以施展的舞台,所以,在诗中,他感叹时光匆匆,哀叹自己平生际遇,既有解不开的愁苦之情,也有对前途所寄寓的美好愿望。
写在后面:
据《宋史》所载,陈师道出身仕宦,但是到他这一代时,家境就已经衰落,16岁从师曾巩,因其不俗的才华,而得到恩师的器重。
元丰四年(公元年),曾巩奉命修本朝史,他不忍心自己学生的才华就此埋没,于是趁机推荐陈师道为属员,但朝廷以其布衣身份不予录用。
看来,人有个性是好的,但是如果太过执着往往就会得不偿失,陈师道的人生悲剧就是极好的例子。
家境贫寒,生活拮据,入不敷出,陈师道甚至没有能力支撑一家人的日常开销,不得不将妻子儿女送往四川的岳父家生活。
陈师道的困境直到宋哲宗元祐二年(年)才稍有缓解,这年,经由时任翰林学士的苏轼推荐,他得以任徐州州学教授之职,而后开始了他的教学生涯。
这首《除夜对酒赠少章》诗则是作于元祐元年(公元年)的除夕,即其被苏轼荐举的前一年,除夕夜,诗人置酒待客与朋友们饮酒守岁。
少章即北宋著名词人秦观的弟弟秦觏,宋哲宗元祐元年进士,与诗人交往密切,这一年恰好与其同在京师。
这一年,陈师道34岁,都说三十而立,可他却依旧是身世飘零一无所有,酒酣耳热之际,想到自己人生中的种种遭遇,不免感慨万千。
于是,诗人趁着酒意把满肚皮的不合时宜发泄在字里行间中,创作了这首《除夜对酒赠少章》,一曲高唱,情词奔放,既有牢骚,也有期盼,读来让人为之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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