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有一位著名的印度史学家曾说:“如果没有法显、玄奘和马欢的著作,重建印度历史是不可能的。”而我,更多想到的是面对白团扇法显的眼泪,它让我更加懂得了什么是祖国。这与童年便失去父母的法显敲响的木鱼声一起撞过我的心灵,我很想说:“与祖国相比,路途之上承受的那些苦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高手不会在独孤求败中死去
法显“取经”时,虽说还需要进一步来“完善”的佛教已经在中国立住了脚,但当时流传的内容主要有两大体系:一是以支谶、支谦为代表的大乘空宗般若学;二是以安世高为代表的小乘禅学。小乘和大乘都传进来了。也就是说,作为外来宗教的佛教传入中国,经过相当长时间的试探、冲撞、适应,已逐渐被中国人所接受,达到了与经达到了与中国文化相融合的阶段。
此时的中华大地分为南北两区:北方是后赵、前秦、后秦、北凉等,南方是刚刚建立不久的东晋。北方的统治者都是少数民族,他们崇信佛教、扶植佛教。南方虽说不是非常明显,但北方的达官贵人、文人学士,甚至包括一些国王在内,为了躲避异族压迫,纷纷南逃(即历史上所谓的“衣冠南渡”),他们都非常崇信佛教,使佛教在南方得到了很大的发展。这就是说,中国的南北两方都开始对佛教垂青。
这样一来,佛教对于当时的中国人来说便成了一种宗教需求——人类中有不少人是有宗教需要的,这来自人并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个事实,更何况当时的中国是一个充满阶级压迫、南北混战的况景与局面。总之,只有这样一句话:此去西天佛取经,只因社会发展大需要。
从现在的资料上看,法显是一个“命苦人”。
3岁时,法显这位俗姓龚的小朋友就被送到佛寺剃度为小沙弥,原因是他的哥哥们相继因病夭亡,他的父母害怕不幸继续发生在他身上。从那时起,法显就常伴青灯古佛,静听木鱼鸣钟。
因为年龄实在太小,父母实在是放心不下,在法显剃度后,父母还常将他接到回家中照顾。也许是与佛有缘,剃度了却被接到家中照顾的法显得了一场不轻的病,父亲以为他将同哥哥们一样,会死的,就彻底把他送回了寺院。
我们不知道法显在寺院里呆了多长时间病就好了,或者说是寺院花了多少时间看好了法显的病,只知道病好了的法显再也不愿意回家。10岁时,父亲去世,叔父以其母亲寡居孤独为由,劝法显还俗,法显还是不干,叔父见他意志坚定,不好强求,只能让他留在寺院里了。不久,母亲也去世了,法显这个只有10岁多一点的小沙弥也便没什么牵挂了,至20岁正式成为和尚,开始寻师访友,云游四方。
资料上还说,公元年,当时中国佛教界的核心人物高僧道安在前秦国都长安五重寺开讲,弟子迅速扩张至数千人。在前秦君主苻坚的支持下,道安成立了一个译经工作小组,组内翻译人才云集,既包括天竺、西域来的外籍僧人,也包括本土高僧,均由道安亲自指导,挑选佛经,进行翻译。
译经小组共译出佛经十四部一百八十三卷,百余万言。数量丰厚的佛教经典、长安浓厚的宗教氛围、无数汇聚于此的高僧大德对一心求法的法显而言,无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年近五旬的他发现,长安才是自己心中最为理想的修行之地——在长安生活的十几年里,他几乎遍访了所有的著名僧侣,孜孜不倦地研习各种佛教经典,成为当地赫赫有名的高僧。
伟大的高手往往不会在“独孤求败”中死去,而是总在做着高手应该做的事情。于是,西取经的计划在法显的心中形成了。没有只要骑上就能飞奔的白龙马,也没有笨并可爱着的蓬天元帅和只会给师傅干活的沙和尚,更没有非常能干、啥事都能解决的孙猴子,这位已经已经年过花甲的老和尚带着我们前面说到的四个同事开始向西进发。
路上的油菜花很香甜
行者的足迹可以在大地上留有温度。而这温度来自于行者本人鲜活的生命气息,这气息可以拉近或者说是亲近后来者的心灵,让生命息息相通。
法显的足迹应该是这样的:从长安出发,经河西走廊、敦煌以西的沙漠到焉夷(今新疆焉耆附近),向西南穿过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抵于阗(今新疆和田),南越葱岭,取道今印度河流域,经今巴基斯坦入阿富汗境,再返巴基斯坦境内,后东入恒河流域,达天竺(今印度)境,又横穿尼泊尔南部,至东天竺,在摩竭提国(即摩揭陀)首都巴达弗邑(今巴特那)留住3年,学梵书佛律。与他同行的僧人或死或留天竺,法显乃取海路单身回国。
我们先说从长安到河西走廊这段。
过了陇山,法显的第一站是:西秦乞伏乾归建立的乾归国的都城金城(今甘肃兰州市),这个地方现在在兰州的什么位置,有很多种说法,一是说在兰州的西面,另一说是在兰州东面榆中的苑川。
我在兰州晚报做记者时,曾经在榆中苑川古城采访过,当时陪我采访的是一位叫金吉泰的老人,儿童文学作家,也是地方志专家,他的看法是乞伏乾归当时建立的西秦政权(乾归国)的都城就在榆中苑川;那里有一条河叫苑川河,苑川河边的一座古城就是乾归国的都城。
我看到,古城保存还基本完好,只是城内已经被开辟成了庄稼地,而苑川河也已干涸。我还在附近的一个村民家里见到早年时,这位村民曾经在古城里挖掘出的一些“文物”,一些砖块、瓦片和石器、瓷器。
我还记得金先生当年已经六十多岁了,没有其他的职业,仅靠写作维持生计,他的家在榆中的北山里,经济不是十分活泛,甚至有些贫寒,但那里的土豆特别好吃。金先生告诉我,他小的时候苑川河的水还川流不息,他老了,河水也干了。他就是弄不明白,那么好的一座古城,人们为什么就不知道把它保护起来。而他居住的北山,正是当年西秦人的牧马场,那里也曾风景优美,不像现在只剩下了当秃秃的山,人们只能种庄稼,靠天吃饭。
这些都成了我当年的记忆,也让我在写这段文字时和法显这位“老和尚”很是亲近了起来。法显当年也许就在说的这个地方进行了“夏坐”(印度佛教和尚每年雨季在寺庙里安居三个月),这是他离开长安后第一次夏坐,时间是公元年。
夏坐完毕,法显又前进至耨檀国,是南凉的都城(可能是今青海西宁市),从这里度养栖山至张掖镇。
这一路我也走过,今天已经通了高速公路,即由兰州到西宁,再由西宁到大通再到海北的门源一带,翻越大坂山到达甘肃的张掖。当年的线路和今天的可能有些出入,我还在一些资料上看到,法显去张掖时,还经过我们前文是提到的大斗拔谷(今名扁都口),说他是翻越大斗拔谷的“第一人”。
大通,曾是丝绸之路青海道的必经之路,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一个个古老的民族随着历史的长河驰骋而去,而这些民族世代和睦相处让绚烂多彩的文化之“花儿”在长河浪尖绽放开来。每年的农历六月初六,来自方圆几十里、几百里的“花儿”高手齐聚“苍松蓊翳、石磴盘梯、川流萦带、风景佳丽”的老爷山上放声高歌。大家纷纷唱“花儿”、听“花儿”、对“花儿”、赛“花儿”,歌声此起彼伏,昼夜不息。
为了开发旅游,相关部门还开发了一条这样的旅游线路:青海西宁-青海湖-茶卡盐湖-乌兰-德令哈托素湖-大小柴旦-阿克塞-敦煌-嘉峪关-张掖-民乐扁都口-祁连卓尔山-西宁。在青海的古丝绸之路上划了一个好美的圈儿,吸引了很多的自驾游爱好者。
法显当时在这条路上怎么走的,对于我来说已经无从可考了,我只记得有年夏天我从西宁去张掖时,途经大坂山,有个开大车货运的南方司机,在大坂山顶哭了起来,不敢走了,是我帮他把车开下山的——当时,山顶上下了一场雨,在路上结了冰。
我还记得,路途之上的油菜花像少女一样沉浸的若有若现的雾气里,美得让人心酸,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很想用这样三个字:很香甜。
六十多岁老人穿越流沙河
前路多艰!
法显他们到达张掖后,正值后凉内乱,前往西域的道路无法通行,在张掖王段业的挽留下,他们就此居住下来,并遇到了另一批志同道合者——智严、慧简、僧绍、宝云、僧景和慧达。这样,法显的取经小组就成了10个人。有了为么一支队伍,法显他们又向西进发,并遇到了敦煌太守李暠的热情招待。
出关,从敦煌到鄯善,法显他们必须经过《西游记》里的“流沙河”。
“流沙河”就是莫贺延碛,位于罗布泊和玉门关之间,是由大量的流沙构成的“河流”。小说《西游记》里收沙僧的流沙河是“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事实是,这里是里一片的死寂!
“上无飞鸟,下无走兽”,没有可供参照的路标,法显他们只好以死人枯骨为标志,艰难行进。在《佛国记》里,他写道,“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
经过17个昼夜,舍生忘死的法显他们终于跋涉完里路程,成功穿越沙漠,到达今天人们熟知的楼兰古国——鄯善国。
在鄯善国都扜泥城时,法显见证了楼兰文明最后的辉煌:“当地人的服饰与汉地差不多,只是材质各异,它们多以粗布、毛织为主,鄯善国王信奉佛法,国内有四千僧人,均修习小乘佛法。这里的人们不仅以印度的生活习俗与法律为主,出家僧人连语言文字亦从印度。”
鄯善这个因丝绸之路而兴盛的国家,后来由于战乱及流沙袭击而消失在历史里的长河里。今天,当我们唱起那曲有名的《楼兰姑娘》时,恐怕没有几个人想到法显当年给我们留下的这段文字了吧。
从鄯善国出发,法显他们选择了从西南方向横跨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直达于阗。原因是,当时天山南麓各地均流行小乘佛教,信奉大乘佛教的法显怕途中寺院不愿接待。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东西长约公里、南北宽约公里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就是今天我们进去了也能吓个半死,更何况一个60多岁的老人!
我记得,年前后,我也曾经穿越过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只是我当时的行进路线是:由库尔勒到轮南,再到塔河、塔中,然后再到沙漠对面的民丰。那时候,我20多岁,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公路也修通了,即使如此,遇到沙尘暴时,我甚至被吓得哭了起来——
当时,好好的天气不知怎地一下子全黑了,流沙在地上像蟒蛇涌动,打在车窗上沙沙直响,想要把汽车和我们一起吞了……那时候,中国西气东输在轮南的“首站”才开建,我在一个叫“金三角”的地方拍了一些照片,我还在塔河油田采访民那里的石油女工,而沙漠公路像今天我女儿用尺子和铅笔划下的一根直线,但面对沙尘暴时我还是怕极了——我想,它一定会把我吞下去和楼兰姑娘一样葬身沙漠腹地!
“空气里布满极细微的尘埃,在尘雾最浓密的时候,我们甚至连太阳的方位都搞不清楚。沙丘的高度渐次提升,我们攀上一座高英尺的沙浪顶端,怀疑我们是否又要重蹈去年的惨况,碰上杀人如麻的迷宫。由于尘雾的阻挡,我们根本辨识不出东方的任何东西,眼前好似拉起窗帘一般,感觉正一步一步朝向未知的深渊。”
斯文赫定的这段记载让我看到了法显他们当年穿越的艰难,但法显却在他的《佛国记》里仅用了几笔把这带了过去:“西南行,路中无居民,沙行艰难。”
经过35天的艰苦行程,公元年春,法显他们抵达沙漠南缘的佛教中心于阗国。那段时间,他们正好赶上于阗一年一度的佛诞节,十四座寺院在国王的组织下,联合举行隆重的佛像游行仪式。金光灿烂的庙宇和寺院让法显他们格外欣喜,庙宇中的塑像,神圣的建筑物上全都用金箔包裹。
法显他们在于阗瞿摩帝寺停留了三个月,阅读了多部中土尚未收藏的佛家经典,然后又朝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印度出发。当然,法显把这里也记在了他的《佛国记》里,他说这里国富民乐,“有僧数万”。
过帕米尔高原到印度
短短一年的时间,法显冒着生命危险穿过两座沙漠,而要到达印度,他们必须穿越“冬夏有雪”、“又有毒龙”的葱岭(今称帕米尔高原)。为了赶在冬天来临之前越过严寒的葱岭,法显放弃了本应在竭叉国参加的五年一度的般遮大会(又称无遮大会,指佛教每五年举行一次的布施僧俗的大斋会),与同伴匆忙上路了。
葱岭之上风吹石头跑,能把人畜击毙或卷走。庆幸的是,一个月后,法显一行安然无恙地抵达北印度境内的陀历国。此时,法显的同事,有的回国,有的被埋冰窟,有的去了别的地方,法显身边只有只有慧景和道整两人了。
一到印度,法显就像跟着偶像去旅行的虔诚信徒一样,到处寻访佛教名胜,参拜佛祖遗迹,跟着佛祖曾经走过的路遍览印度。北印度地区的短暂停留后,法显决定继续南下,翻越小雪山(今阿富汗贾拉拉巴德城以南之塞费德科山脉),过罗夷国,进入中印度境内寻找戒律。
公元年的春天,法显和道整南渡恒河,来到佛教极其兴盛的地方——摩竭提国的首都巴连弗邑。在巴连弗邑的大乘寺,法显花了3年的时间学习梵书梵语,抄写经律,得《摩诃僧祗众律》等佛教经典。
公元年,法显搭乘商舶,纵渡孟加拉湾,来到狮子国(今斯里兰卡)寻访经典。据说狮子国原来没有人,后来商人贪图这里的宝石,于是遂成大国。狮子国国王笃信佛法,因此佛教非常兴盛。法显在这里听到天竺道人诵经,内容讲的是佛钵。他想写这一部经,但是道人说,只是口诵,因此没有能写成。
也是在这里,法显看到有商人用他老家山西的白团扇供佛,法显这位离开祖已经十多年的僧人不觉凄然,热泪盈眶。
两年后(公元年),法显终于坐上载有余人的商人大船,从狮子国出发,取道海上丝绸之路,回到祖国,因此成为中国历史上有记载的真正到达印度本土而又求得“真经”回归的第一人。而他写的《法显传》对于世界的影响却远远超过了他的翻译对于中国的影响。
《法显传》是最古的和最全的之一,一向被认为与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和义净的《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南海寄归内法传》鼎足而三。研究印度古代史的学者,包括印度学者在内,都视之为瑰宝。
有一位著名的印度史学家曾说:“如果没有法显、玄奘和马欢的著作,重建印度历史是不可能的。”而我,更多想到的是面对白团扇法显的眼泪,它让我更加懂得了什么是祖国。这与童年便失去父母的法显敲响的木鱼声一起撞过我的心灵,我很想说:“与祖国相比,路途之上承受的那些苦难又算得了什么呢?”(文/路生)
法显为什么要去西天取经?只为解决当时社会“八戒背媳妇”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