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师一生,为翩翩之佳公子,为激昂之志士,为多才之艺人,为严肃之教育者,为戒律精严之头陀,而以倾心西极,吉祥善逝。”
这位遗世而独立的翩翩佳公子是谁,竟能得到著名文学家、翻译家夏丐尊先生如此高度的评价?
他是李叔同,一个近代文艺领域里的全才。他精通音律、书法篆刻、绘画、演艺等,同时还是中国话剧的开拓者之一。而文艺成就并不足以覆盖他的人生,李叔同号弘一,剃度为僧后潜心研究佛学,弘扬佛法,为世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在僧俗两界都盛名。半生繁华半世僧,他的传奇一生,可谓是绚丽至极又归于平淡。
半生繁华,才华横溢
年,李叔同出生于天津一个经商家庭,在浓厚的佛学熏陶下长大。和那个时代很多家境殷实的文人一样,李叔同从小学习的是《格言联璧》、《尔雅》、《左传》一类传统书籍,15岁时就语出惊人“人生犹似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人总归会走到自己想要去的路,而年少时这句话,似乎是一语成谶,印证着他灿烂繁华后的淡然皈依。
青年时期的李叔同,可谓鲜衣怒马,风流不凡。师从赵幼梅、蔡元培等名士,结交袁希濂、许幻园、蔡小香、张小楼等众多好友,创造出众多优秀的艺术作品,甚至参演当时人人追捧的京剧,这样的经历真可叹一句精彩纷呈。
年,26岁的李叔同东渡日本留学,直至年学成毕业后回国,在日本留学期间,李叔同主攻绘画,同时还学习音乐,创办“春柳剧社”出演话剧。回国后,李叔同在上海城东女学任教,先后担任《太平洋报》主笔和《文美杂志》,而后又在浙江两级师范学校、南京高等师范学校任音乐图画教员,期间也不忘艺术创作,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文化财富。其中流传最广最为大众认可的,莫过于他在36岁那年的词作《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从翩翩公子到佛学大师
年,李叔同在杭州虎跑寺剃度为僧,取名演音,号弘一,世人尊称为“弘一法师”。遁入佛门后,弘一法师的妻子诚子曾经试图挽留他,而弘一法师只留给她“爱就是慈悲”这样的只言片语,就决然离去。
心怀大爱的人,心中已装不下小情小爱,唯有对全人类一视同仁的爱和对这宏大世界的慈悲。弘一法师每落座藤椅前,总要把藤椅摇晃之后才落座,有人不解此是为何,后来才知晓弘一法师是要将潜藏在藤椅缝隙中的小虫子抖落下来,以免伤害了这些虫子的性命。唯有心怀悲悯之心的人,才可如此细致入微。
前半生如梦似幻,创作出精彩的艺术作品,潜心研究佛学后,他在佛学领域的贡献也功勋卓著。弘一大师严守律戒,静心修行,大力弘扬佛法,著有《四分律比丘戎相表记》,晚年又撰的《南山律在家备览略篇》,成为世人景仰的一代佛教宗师。
临终偈语,玄机无穷
晚年的弘一法师,更是潜心研修,不问凡尘俗世。年,弘一法师圆寂于泉州不二祠温陵养老院晚晴室,临终时,他写下“悲欣交集”四字,堪堪道破了生命的本质。
我们的人生,不就是这样悲欢交集的吗?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志士写下了慷慨壮阔之词句,或颂大好山河,或赞清风明月,或悲春花秋叶,或怜蝼蚁偷生,或感时伤怀叹郁郁不得志,或激昂高歌咏人间情与爱。悲欢交错,苦乐同在,才是真实人生。
而现代社会,人类的悲欢看似并不相通,其实也不外乎是为谋生计奔波劳碌,为感情和关系劳神牵挂,为理想追求惘惘惑惑。而当我们静下心来看看弘一法师丰富的人生经历,看他挥洒才情,看他摒除入世和出世的界限,看他洒脱豁达,或许我们能体会到,人生可以有很多种精彩的形式,而在不同的层次,人生境界也截然不同。弘一法师的学生丰子恺曾经著有《弘一法师的三层境界》,提到“我以为人的生活,可以分作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生活。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灵*生活就是宗教。”
而弘一法师,从少年时期对母尽孝,对妻子尽爱,此为第一层;到中年时期研究艺术获得极大成就,是为第二层;到晚年,他从追求艺术过渡到潜心向佛,灵*有了更深刻的追求,即达到了第三层。
曹雪芹曾经这样评价那些秉持着灵气而生的人:“置之千万人之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千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千万人之下。”而这句话确确实实是弘一法师的人生写照。
他的才情不同凡响,学术和艺术造诣至今仍惠泽众人,一生词作、篆刻无数,周恩来亦赞他是传播西洋绘画、音乐、戏剧到中国来的先驱,可谓名士大师。而舍弃凡尘俗世一心向佛的灵性,则让他的人生达到了超然于物外,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又为得道高僧。
不论何种境地,我们都可以像弘一法师那样,做学生时潜心修学,做老师时兢兢业业,做文学家时一挥而就,绘画书法篆刻习得其精髓灵*,演习戏曲话剧时享受其中,而向佛修行时守清规戒律弘扬佛法。看似洒脱随意,实则事事认真又专注。这样,才不枉这悲欢交集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