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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圣陆羽茶经的写作及其引发的茶文化浪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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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经》付梓及陆羽的晚年生活

年左右,48岁的陆羽将《茶经》付梓。该书的初稿完成于年,之后屡经删修增补。书中提及的最后一件事发生在年——平定安禄山叛乱的次年。除了刊印这部最著名的作品,年在其他方面对陆羽而言是一个转折点。年少时不愿为官的陆羽,此时为朝廷所用。—年,陆羽被诏拜为“太子文学”,请辞;再拜“太常寺太祝”,再辞。如此短暂的政治姻缘,陆羽对国家政策或宫廷政治的影响必然很小。

年后,随着朋友与合作者相继离世,陆羽的辉煌时代逐渐消逝。年,因曾献诗叛将朱泚(—),劝其即皇帝位,女诗人李冶为德宗所杀。朱曾立国号大秦,改年号“应天”。李冶与皎然、陆羽的交情始于年,此后长期保持着联系,陆羽对比其年长许多的李冶怀有特殊的感情。年,皇甫曾、颜真卿去世。

短暂为官后,陆羽回到了他熟悉的南方。年,他在信州上饶府城西北建了一处新居。他的朋友诗人孟郊(—)前来祝贺,作诗一首。

年,李齐物之子李复任容州(今广西容县)刺史。李复是8世纪八九十年代陆羽的主要资助人。上文引述过的周愿“牧守竟陵”文显示,这一年,陆羽、周愿、马总曾在李复处久居,直到年李复再任滑州刺史,陆羽方才离开。年,李复迁广州刺史、岭南节度使,陆羽、周愿、马总陪其一同赴任。年,李复官拜宗正卿,陆羽或同行或于是年返回吴兴的青塘别业。第二年,李复被任命为华州刺史(现陕西华县)。自年始,陆羽居苏州,长期寓虎丘,或许直至年。其间老友皎然曾来访,有《访陆处士羽不遇》诗。年,李复任华州刺史(今河南滑县),周愿随行。

《茶经》刊行后,晚年的陆羽继续著书。年,撰成《吴兴历官记》三卷、《湖州刺史记》一卷。虽然年后其居所很难查证,但很可能陆羽留在了湖南,为其已亡故的旧友书法家怀素作传。

晚年的陆羽对茶依然有浓厚的兴趣。年,他在虎丘山品泉植茶。年,陆羽晚年的资助人李复卒于任内。年,可能是因为得知皎然即将离世,陆羽回到吴兴。皎然圆寂于年左右,四年后的年,陆羽在吴兴去世。从孟郊写的一首诗可以推断,陆羽葬于杼山妙喜寺前,苕溪畔,毗邻皎然塔。他们二人生相知、死相随。

《茶经》的内容与结构

相较于其影响力,《茶经》的字数并不多,仅为三卷,余字,比《道德经》多字左右而已。虽然《茶经》篇幅不长,但内容涵盖面广,包括茶树种植、茶叶制造,以及茶的历史和饮用方法。该书书名看起来可能具有煽动性比较夸张,因为它将茶提升到了只能用“经”来描述的高度,但这种用法似乎并没有受到陆羽同时代人或后世学者的责难。关于书的结构与内容,陆羽并无先例可循,但他把全书分为三卷十目,很可能无意识地借鉴了佛道清规戒律的模式,它们常常采用类似的组织结构。

《茶经》前三部分涉及茶树、制茶器具、采制方法;第四部分记载煮茶、饮茶的器皿;第五部分叙述烹茶方法;第六部分讲述如何饮茶;第七部分从一些文献里摘引茶史资料,其中某些文献我们已在第二章做过探讨;第八部分列举当时主要的产茶区——大多数他都亲自考察过;第九部分指出制茶、煮茶器具可酌情省略;第十部分提出应以绢素写《茶经》,陈诸座隅。

《茶经》文字洗练、内容丰富、观点权威。陆羽以简明直白的方式介绍茶叶及其制造的相关信息,只有在描绘他设计的风炉等情况时,其笔调才偶尔流露出个人色彩和情感。关于如何备茶的指点非常细致,循序渐进。《茶经》似乎旨在让初识茗饮的人放在手边随时查阅,而不是坐下来一口气读完。它更像是一本操作手册而非理论专著。总的来说,《茶经》具有明显的实用性,无论就其风格或语言而言都很难称为“经”。陆羽的目的似乎是提供全面、丰富的信息,而不是深刻或有哲理的探讨。

《茶经》是独一无二的,但陆羽和《茶经》并不能代表中古茶文化的全部。例如,陆羽提倡的能让茶汤表面产生丰富沫饽的煮茶法,不久即为其他方法取代。同样,《茶经》不厌其烦地谈及必要的煮茶、饮茶器具,但却不包括后来盛行的茶托等茶具。

中国的饮茶法曾经主要有三种:热水泡茶,令香味出;用汤瓶中的沸水点茶粉(盛行于宋代,详见后文);陆羽的煮茶法。用其法煮茶,首先要用竹夹取出茶饼,放在风炉上炙烤,然后碾茶筛茶,取细茶粉。用茶釜在风炉上煮水,第一沸气泡如“鱼目”时,加适量盐。鉴于陆羽鄙弃往茶中添加其他物质,盐的使用令人费解,但在泡茶用水中添加一些矿物质是现在常见的做法,人们认为可以通过软化水来增强其风味。“涌泉连珠”为二沸,此时应舀出一勺沸水。第三沸时用竹筴环激汤心,同时投入茶末实则应在二沸时。——译者注。然后酌茶入碗,每碗茶的上面布满沫饽。从《茶经》可以明确看出,陆羽认为,好的沫饽是茶的精华所在。

《茶经》引发的茶文化浪潮

《茶经》促进了“茶书”这一小文类的发展:关于培育、采摘、备茶、饮茶、品茶、茶文学史等茶各个方面的作品层出不穷。它们可能集中研究茶的某一特定方面——如水品的选择(如《煎茶水记》)——或者像《茶经》那样,比较全面地涉及与茶有关的主题。茶书的数量取决于人们对五花八门的作品如何归类,学者们提出过共有28、58、98种茶书的说法。仅看唐代文人在陆羽《茶经》的影响下撰写的茶书,我们对《茶经》的直接影响就能有所了解。

传为9世纪初裴汶所作的《茶述》,仅著录在成书于年的陆廷灿《续茶经》。马克·切雷萨称除了《续茶经》中摘引了片段,不见于前近代任何他书,但其实南宋的一部集子中引用过其中文字。《茶述》中留存至今的仅有关于茶起源与性状的百余字,篇幅非常短小。

张又新(年进士)著有《煎茶水记》。作为宰相李逢吉(—)的“八关十六子”之一,张又新参与了9世纪20年代的朋党之争。该书原名《水经》,很可能模仿了《茶经》,但为了避免与更为著名的同名三国地理作品混淆,故改名为“记”。之所以说《煎茶水记》直接受到陆羽作品的启发,是因为它使用了《茶经》中首次使用的水的分类。文人对品茗的兴趣,促使当时出现了品第水、品鉴水的趋势,与对茶的痴迷并驾齐驱。后来宋代的三篇论水专文被附于张又新的作品之后:叶清臣(活跃于年)的《述煮茶泉品》、欧阳修的《大明水记》和《浮槎山水记》。欧阳修这样的文学大家都愿意花费笔墨在水的品鉴上,足以说明对唐宋精英而言,这个话题绝非微不足道。

《煎茶水记》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罗列刘伯刍评定的七等水,第二部分叙述陆羽如何将水分为二十等。年春天,张又新与友人相期长安荐福寺。在那里,他遇到了李德垂并一同去了西厢玄鉴室。当时恰有楚僧至,囊中携带许多书。张又新抽出一卷,发现卷末题曰《煮茶记》,云代宗(—年在位)朝李季卿刺湖州,至维扬(今扬州),逢陆处士鸿渐。李秀卿从陆羽处学会煮茶,因问各处水的优劣,于是陆羽口授二十水。如果上述内容属实,该书源出陆羽和李季卿之间的对话——很容易让人想到禅宗的口传心授和《论语》的语录式。李季卿可能记录了谈话,然后将其附于某篇已亡佚作者的文章之末。张又新偶得后,又将其作为附录,缀在完全是另一位作者所作的品水文字之后,由此编纂成《煎茶水记》。如此看来,张又新只是两种已存在的观点的编辑者——书中并没有他自己的认识。

到目前为止(如果我们相信张又新),这篇文章的来历相当明确。然而,从宋代开始有这样一种观点,即二十水之说出自陆羽佚作《水品》。因此,关于文本的起源便有两种不同说法:一种观点认为,它是偶然发现的陆羽“口授”而迄今不为人知的作品。另一种观点认为,如果该书已流传于世,不知为何张又新杜撰了陆羽与李季卿之间的对话。欧阳修提出了第三种可能性:陆羽没有把水分成二十等,因其与《茶经》中的内容不符。他还批评刘伯刍应为张又新之误。——译者注评水没有按照《茶经》中的标准,例如二十水中包括了瀑布,而《茶经》提出“瀑湧湍漱勿食”。在《茶经》中,陆羽已经明确,“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但《煎茶水记》将河水位列泉水前(“扬子江南零水第七”),井水居河水上(“丹阳寺井第十一,扬州大明寺井第十二”)。因此,欧阳修断定陆羽未作此水说,而是张又新妄加附益。现代学者判断张又新作的真实性时则比较宽容。关于文本真实性的争论和探讨,显示了陆羽之后的文人们对其作品的重视。

《采茶录》作于年前后,作者为晚唐著名诗人、词人温庭筠(约—)。关于他的众多传记都没有提及《采茶录》的创作时间与背景。《采茶录》残本共分五则,每一则以一个字为名,每个字后均有一相应的小故事(除一则外)。这些故事讲的都是茶事,五则分别为“辨”“嗜”“易”(未附轶事)“苦”“致”。从中可以看出,《采茶录》是关于茶的逸事集。但这些逸事为什么收录于此,如何解释那些与茶不太相关的字尚不清楚。

尽管许多茶书都出自名家,但还有许多平凡的作者。《十六汤品》的各种版本都显示其作者为唐代的苏廙(字元明),元代学者陶宗仪编纂的逸事资料集《说郛》作苏虞。苏廙事迹无考。据周中孚(—)《郑堂读书记》,作者似为宋元间人,但因此书已为陶谷的《清异录》所引,因此其成书时间当更早,应在晚唐。该书不见于古代任何书目,因其本非单独的著作,而是苏廙《仙芽传》第九卷的一部分。《仙芽传》已失传,但《十六汤品》因收录于《清异录》而得以保存。从《清异录》中我们也可以知道,该书原题为《汤十六法》,有时也称《汤品》。

在众多关于宜茶之水的茶书中,《十六汤品》独树一帜,因为它不是根据水源,而是根据水受热后的变化、燃料、容器等进行区分。这方面的内容,陆羽曾在《茶经》中一笔带过。《十六汤品》把汤根据沸腾程度分三种,注法缓急分三种,茶器种类分五种,依薪火亦分五种,共计四类。这部作品的流传表明了读者们热衷于阅读那些阐发于陆羽首先勾画的茶美学的文献。

最后,《顾渚山记》的作者被认为是陆羽。顾渚山即湖州的顾渚,唐代及后世一些最著名的茶叶即产自顾渚。原文中只有五段话因为后人的引述而保存了下来,其中三则逸事见于《茶经·七之事》。这部作品即使曾经存世,影响可能也相当轻微。

对唐代其他茶书的概述表明,陆羽的《茶经》无疑是一部深入、完整、全面介绍茶的专著,其地位毋庸置疑。它激励了大量茶书先后问世,但依然保持无可争议的“经典”地位,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小结

陆羽的出身和生活都充满传奇色彩,但如果他没有用《茶经》抓住茶文化浪潮,那么他的生命恐怕只是历史上一个短暂的注脚。尽管后世的作者试图淡化他的佛教背景,但他显然对其养父智积禅师有深厚的感情与敬意。成人后,陆羽与释皎然交谊深厚,皎然是一位将严肃的修行融入诗歌创作的僧人。陆羽的佛教背景无疑影响了《茶经》的内容和结构,但这种影响相当微妙。毫无疑问,他想要写一部众人都能接受的书——他想和尽可能多的人分享茶的知识。从陆羽和颜真卿交游圈的联系来看,当时陆羽主要被誉为一个天赋异秉的思想家和作家,而不是某种宗教思想的倡导者。他认同中庸之道,对官场令人窒息的日常琐事极为厌恶。他有幸与当时最有趣、最具创造力的人物颜真卿、张志和、怀素、李冶、皎然等人相识、合作,他不仅使他们喜欢上茗饮,或许也影响了他们的思想。本章我们再次看到,茶的兴盛不是偶然的,也不由单纯的经济或人口因素决定。相反,各种思想、意向推动了这种新饮品在一个新时代的传播。尽管唐代还有其他茶书,但陆羽的著作无疑最全面、最有影响力。其他作者关于茶或水的撰述,都在《茶经》光芒的掩映之下。

(本文摘自贝剑铭(JamesA.Benn)著《茶在中国:一部宗教与文化史》,朱慧颖译,中国工人出版社,年12月。澎湃新闻经授权发布,现标题为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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