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圆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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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鸿如果说敦煌上元燃灯似高天之布月,那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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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鸿

一旦搜寻到这些建于敦煌城内外的各种宗教礼仪建筑,我们便可以进而考虑敦煌视觉文化的另一个重要方面,即当地政府和不同宗教团体一年到头组织的各类礼仪活动和节日。这些活动对于研究艺术史的人之所以重要,一个主要原因是这常常是制作和展示图像的重要时机。

上节说到敦煌州、县的先圣太师庙中供有孔子和颜回像,其使用的主要场合是官府在这两处和州县社稷坛举办的“春秋二时奠祭”。风、雨、土地等杂神的祠堂也供有神像,这些地方的拜祭则不拘于特殊时刻,但凡境内有祸患不安、风雨不调的时候,人们均可去祈祷消灾。道观举行的“斋醮”仪式则在每年的六月中举行,每次持续十天。届时建构祭坛,召请各路道教神仙到来。

空间的敦煌:走近莫高窟

作者:[美]巫鸿著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出版时间:-12

与这些相对简朴肃穆的儒家和道教仪式相比,祆教与佛教节日的一个重要目的是创造视觉的盛宴。例如祆教的“赛祆”是一个充满视觉形象的狂欢节,其中的活动包括祭祀、宴饮、歌舞、幻术和化装游行等,与仲春、仲夏、仲秋、仲冬节气相应在正、四、七、十月举行。信徒们相信这些活动能够带来甘霖,在节日中使用了相当多的视觉形象。

莫高窟第窟佛龛(7世纪)

这后一推论根据的是当地政府为“赛祆”提供“画纸”的多项记录,学者认为是为了在节日期间绘制或版印神像。与此有关的证据还有S.号卷子,其中记载了小伊吾城的一个祆庙中有“素书形象无数”,姜伯勤认为P.号敦煌遗书即是一幅幸存下来的这类祆教绘画。此画仍保留有悬挂用的条带,有可能是在祆教祠庙中举行“赛祆”活动时使用的。可能由于与“大傩”的一些类似之处,“赛祆”的一些元素被吸纳入这个传统汉族礼仪活动里。“大傩”在年终举行,主要功能是辟邪除鬼。戴着面具的表演者把头发染成红色,拿着盾和戟在街上大声叫喊,迎接钟馗和白泽神兽前来驱魔。后者图像见于P.和P.号敦煌遗书。

袄教神祇(P.,法国国家图书馆藏)

道教和祆教的礼仪活动与佛教礼仪参差、重合和互补——这些佛教礼仪无疑为敦煌地区的社会生活提供了最盛大多彩的节日,在当地的视觉文化和艺术创作中起到最重要的作用。学者谭婵雪对敦煌卷子中有关风俗节日的材料按月份进行了梳理,此处对几种最具视觉性的佛教活动加以简述。

当新的一年到来时,地方政府和当地僧团于正月初举行“四门结坛”的佛会和“安伞旋城”的游行。前者“置净坛于八表,悬佛像于四隅,中央建佛顶之场”(P.);后者“于城四面安置白伞法事道场”,“命二部之僧尼大持幡盖,莲花千树,登城邑而周旋,士女王公,悉携香而布散”(P.,P.)。全城百姓都参与到这些欢庆中,为新年除灾驱孽,为全境祈求福佑。

物画影:穿衣镜全球小史

作者:[美]巫鸿著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05

随即到来的是正月十五日的上元节,在古代称为“三元之首”而受到特殊重视。这天举行的仪式是燃灯。虽然寺院、官府、民宅各处均可点灯庆贺,但佛事的燃灯无疑以莫高窟为中心地点,在敦煌卷子中多有描述。

在称为“燃灯文”的一类文献中,莫高窟被称作“仙岩”“灵岩”“灵窟”“灵龛”“窟上”“宕泉”“宕谷”等。如P.卷上的《正月十五日窟上供养》写道:“三元之首,必燃灯以求恩;正旦三长,盖缘幡之佳节。宕泉千窟,是罗汉之指踪;危岭三峰,实圣人之遗迹。所以敦煌归敬,道俗倾心,年驰妙供于仙岩,大设馨香于万室,振虹(洪)钟于荀芦,声彻三天。灯广车轮,照谷中之万树;佛声接晓,梵响以(与)箫管同音。宝铎弦歌,唯谈佛德。观音妙旨,荐我皇之徽猷;独煞将军,化天兵于有道。

全球景观中的中国古代艺术

作者:[美]巫鸿著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出版时间:-01

”P.卷说:“年支一度,倾城趋赴于仙岩;注想虔诚,合郡燃灯于灵谷。”至于莫高窟点满灯盏时的壮丽景观,P.中之《窟上岁首燃灯文》咏道:“每岁初阳,灯轮不绝。于是灯花焰散,若空里之分星;习炬流晖,似高天之布月。”S.卷则称:“千龛会座,傥然创砌琉璃;五阁仙层,忽蒙共成卞壁。遂使铁围山内,并日月而通祥;黑暗城中,迎光明而离苦。”此处所说的“五阁仙层”系指莫高窟北大像(第96窟),窟前当时覆盖着五层木构楼阁。

关于灯的形状制作,上引《正月十五日窟上供养》中有“灯广车轮,照谷中之万树”之语。其他燃灯文中常简称为“灯轮”,如P.卷说:“情归十号,虔敬三尊,每岁初阳,灯轮不绝。”这些语句描写的都是唐代流行的一种华灯,围绕中心的主竿安装车轮般的层层圆盘,每层燃灯。最大者如唐睿宗先天二年()元宵节在长安安福门安置的灯轮,在二十丈高的灯体上点燃五万盏灯。敦煌壁画中有许多燃灯拜佛的图像虽然描绘的是幻象中的净土,但依据的应该是现实中使用的植满灯盏的灯轮和灯楼形象。

敦煌壁画中的“燃灯”图像(莫高窟第窟,年)

正月之后的二月迎来另一重大佛教节日,就是在二月八日释迦生日那天举行的称为“行像”“行城”或“旋城”的宏大庆典,把寺院中的宝贵佛像请出,肩舆车载环城游行。藏经洞所出描述行像活动的文献有多种,题为《行城文》《四门转经文》《二月八日文》或《二月八日逾城文》等,可见此仪式在当地的流行程度。学者罗华庆根据这些材料对这个礼仪做了以下的描述:

行像仪式在佛诞日前就开始准备,行像司发给行像社仪仗和物品。二月七日晚击钟召集僧俗二众,集中在寺院中,准备行像。次日天明,环城竖幡幢,行像僧俗,各悉索幡花,竟持幡盖,在乐队的伴奏下,仿照释迦生前出游四门的经历,“出佛像于四门,绕重城而一匝”(S.《行城文》)。

黄泉下的美术

作者:[美]巫鸿著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出版时间:-01

所行之像,从遗书愿文中可知,大致是释迦诞生像、出游四门巡城像、成道像等。行像的队伍,幡花溢路,宝盖旋空,笙歌赞奏,法曲争陈。“八音竞奏,声谣兜率之宫;五乐琼箫,响俨精轮之界”(S.《二月八日文》)。合城人众,倾城出迎,士女云集,奔腾隘路,“列四门之胜会,诞一郡之都城,像设金容,云飞鹭岭。眉开毫月,花步莲宫,倾城倾市,摇山荡谷”(S.《行城文》)。

在行像所过的四门,各“建随求之场”(S.《四门转经文》),僧侣缁众会集于此,诵念佛经,“转金刚光明之部”,行像仪式声势浩大,场面壮观,行城活动后,在事先选定的地点结集,举行祈愿活动,延请诸佛菩萨、梵释四王、龙天八部护持,向佛奉献鲜花,供给物品;在音乐伴奏下,念诵佛经,转读愿文。

废墟的故事:中国美术和视觉文化中的“在场”与“缺席”

作者:[美]巫鸿著肖铁译巫鸿校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07

与行像的欢庆构成鲜明对比的是一周后举行的“涅槃会”,纪念佛祖于二月十五日在摩罗国拘尸那城娑罗双树间的圆寂解脱。S.和P.等敦煌卷子生动地传达出人们的哀伤:“仲春二月,十五半旬,双林入灭之时,诸行无常之日,人天号哭,自古兴悲,世界虚空,于今尚痛!”届时僧俗举行盛大法会进行悼念:“时到双林奄神,士庶惊哀,天地失色。自日月逾深,霜星屡改,空存忌日,试用追崇。门徒才亲奉意珠,花叶相映,想象尊仪,攀慕如昨。无以远托,唯福是资,谨于此辰,追斯福佑。”

莫高窟中有巨大的佛陀涅槃塑像和画像,甚至以整个窟室模拟释迦圆寂、弟子和诸天仓惶哀悼的一刻。可以想见这些具有强烈情感色彩、饰有生动戏剧性形象的地点,会是二月十五涅槃会的适合场地。

重屏:中国绘画中的媒材与再现

作者:[美]巫鸿著文丹译黄小峰校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07

如果说涅槃会追悼释迦的逝世,四月八日的浴佛节则是纪念佛的诞生时刻。“浴佛”来源于释迦诞生时的一个奇迹:当他在蓝毗尼园中无忧树下从摩耶夫人右胁出生后,九条神龙口吐圣水,为“堕地即行七步”“步步生莲花”的未来佛陀沐浴。但是根据藏经洞所出文献,敦煌地区在四月八日举行的庆典似乎并不以水浇灌佛像,而主要是写经造幡为亡者追福、建设道场供奉佛像和举行僧俗贵贱“具无遮拦”的无遮大会。

P.号卷中的《四月八日、二月八日功德法》指示说:“自今以后,诸佛弟子道俗众等,宜预择宽平清洁之地,修为道场。于先一日各送象(像)集此,种种伎乐香花供养,令一切人物得同会行道。若俗人设供请佛,……檀主与其眷属执持香花,路左奉迎,恭敬供养,如法斋会。如是斋毕,然后还寺。”根据这一记载,这天的供养也包括了类似行像的活动,把佛像从寺院中请出在外游行,请佛的俗众则在道边迎接膜拜。敦煌在四月八日不实行浴佛的可能原因,是由于文献对于佛祖诞生时间有不同记载,敦煌信众更习惯于把浴佛礼仪和二月八日的行像礼仪结合举行。

中国绘画中的“女性空间”

作者:[美]巫鸿著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出版时间:-01

自四月中旬到七月中旬是佛教寺院和莫高窟相对安静的时段:僧侣在这三个月中“结夏”,专注于“修习学业,缉治寺舍,建福禳灾”(P.《释门帖》)。七月十五日的盂兰盆节标志着这个时期的结束。当此节到来之时,人们建立巨大道场,“谨依经教,仿习目连,奉为七世先亡,敬造盂兰盆供养”(P.)。想必在此时刻,香花饮食也会供奉在描绘着先祖先妣画像的许多莫高窟家窟之中。

一般民众也会在此时聆听《盂兰盆经》和目连救母的变文故事,后者遗留的写本包括藏经洞出的S.、S.、P.、P.、P.、P.各卷。根据S.卷首的标题,我们得知这个在七月十五日上演的变文以图画作为演出辅助。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是:为何“目连救母”这个中古时期最流行的佛教故事从未在莫高窟的壁画中出现?其原因也许是石窟中的神圣空间并非是举行“鬼节”礼仪的合适场所。

《目连救母变文并图》抄本(S.部分,大英图书馆藏)

画像和写经是为亡亲追福的另外两个重要手段,在敦煌文书中有大量记载。根据谭婵雪的统计,信徒此时敬绘的神祇以观音菩萨居多,写经则以《妙法莲华经》为主。另一种图像是已故亲属的肖像,常作为佛教偶像中的供养人出现。正如盂兰盆节的流行与祖先崇拜在中国社会中的核心位置密切相关,追悼亡灵的动机也促进了敦煌肖像画的发展。

唐《妙法莲华经卷第七》(敦煌遗书,台北故宫)

通过敦煌遗书中大量的“邈真赞”,我们知道这一地区中的肖像画主要是在祭祀祖先和亡亲的祭奠活动中使用的。死者的“真容”“真形”或“真仪”也被称为“影”“貌”或“像”,或在生前预制,或在死后描绘。这些“邈真像”通常被安置在祠堂或家宅中特辟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因此被称为“影堂”或“真堂”。莫高窟第17窟是高僧洪辩的影堂,一直保存至今。这个小小的窟室有可能是洪辩生前坐禅的地方,在他于年死后被改建成纪念他的礼仪空间。

敦煌莫高窟第17窟(即洪辩影堂,9世纪)

当一年逐渐接近尾声,敦煌当地举行的最有视觉效应的仪式非莫高窟的“腊八遍窟燃灯”莫属,在每年十二月八日晚间举行。这个活动纪念的是释迦牟尼的成道。据佛典记载,佛陀成道之前苦行经年,骨瘦如柴,之后端坐于菩提树下,夜睹明星,悟道成佛。此时大地震动,神人齐赞,天鼓齐鸣,天上也降下了琉璃宝花的天雨。

腊八燃灯活动所庆祝的即为佛法大放光明、外道掩声消匿的此刻。现存敦煌研究院的《腊八燃灯分配窟龛名数》卷(P.)保存了对这一法事活动的最详细记录,对研究10世纪莫高窟的窟名和区域分划极有帮助。对于理解敦煌礼仪活动,它的价值在于反映了遍窟燃灯礼仪的详密组织和视觉景观。

武梁祠:中国古代画像艺术的思想性

作者:[美]巫鸿著柳扬岑河译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出版时间:-05

根据这篇文献,燃灯活动由敦煌佛教僧团主持,但具体工作则由社官率领当地邑社承担。每窟燃灯数根据该窟的大小和等级决定,从一盏、两盏到七盏不等。此处的数量词“盏”字所指的不一定是单独的灯盘,而更可能是层层累加的灯轮或灯楼。如果说一月份的上元燃灯已是“灯花焰散,若空里之分星;习炬流晖,似高天之布月”,那么腊月初八遍窟燃灯的辉煌景观应是更胜一筹。

巫鸿(WuHung),著名艺术史学者、批评家、策展人。年哈佛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于年获终身教授职位,同年受聘主持芝加哥大学亚洲艺术教学,执“斯德本特殊贡献教授”讲席。年建立东亚艺术研究中心并任主任,兼任该校斯马特美术馆顾问策展人。年被遴选为美国国家文理学院终身院士,并获美国大学艺术学会美术史教学特殊贡献奖,年获选为英国牛津大学斯雷特讲座教授,年获选为美国大学艺术学会杰出学者,年获选为美国国家美术馆梅隆讲座学者,并获得哈佛大学荣誉艺术博士。

其著作包括对中国古代、现代艺术以及美术史理论和方法的多项研究,古代美术史方面的代表作有《武梁祠:中国古代画像艺术的思想性》《中国古代艺术与建筑中的“纪念碑性”》《重屏:中国绘画中的媒材与再现》《黄泉下的美术:宏观中国古代墓葬》《废墟的故事:中国美术和视觉文化中的“在场”与“缺席”》《“空间”的美术史》《中国绘画中的“女性空间”》等。

(本文原标题为《莫高窟和礼仪时间》,节选自巫鸿所著《空间的敦煌:走近莫高窟》,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年12月)

原标题:《巫鸿:如果说敦煌上元燃灯似高天之布月,那么腊八遍窟燃灯的辉煌景观则更胜一筹|纯粹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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