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视频网站vip账号和密码 https://news.iresearch.cn/content/2021/08/392959.shtml广洽法师,是弘一法师最亲近的弟子之一。他与丰子恺在年至年的通往来书信,记录了一僧一俗间的佛缘与世情,也侧写了中国社会的变化,并“漫画”了丰先生自己的后半生。
身处新加坡的广洽法师晚年不断给丰子恺寄钱寄物,丰子恺也持续寄画回赠给法师。按理,丰子恺居士应该供养广洽法师才合佛门之常规,但时代、空间、地域、个人等多种因素,让这层关系颠倒了,令人无奈。
从通信中,可以看到一个知识分子的方方面面,丰子恺的一生,勤勤恳恳,端端正正,念佛护生,功德无量。他多才多艺,可敬可佩,但也可叹可悯,令人感慨。
广洽法师(左)与丰子恺海豚出版社年推出了《子恺书信》上中下三册。其中中册全本都是丰子恺致广洽法师的信札,共通,时间跨度从第一封年3月24日到最后一封年4月12日,凡三十八个春秋。记录了一僧一俗间的佛缘与世情,也侧写了中国社会的变化,并“漫画”了丰先生自己的后半生。此外,书信里时不时跳出的南洋人物,更是令我倍感亲切。
丰子恺(-)丰子恺(-),比广洽法师(-)年长两岁,“文革”结束前一年即年9月15日在上海谢世。广洽法师住娑婆世界九十四载,圆寂新加坡。广洽法师,是弘一法师最亲近的弟子之一,早在年,通过弘一法师的介绍,他与丰子恺居士结识。年中国抗战爆发,法师南下新加坡弘法利生。上世纪五十年代龙山寺住持转逢老和尚示寂之后,洽师继任住持。洽师也是新加坡佛教居士林的领导师,并创办弥陀学校。在南洋一带,广洽法师德高望重,法缘殊胜,皈依者甚多。老法师往生后,他生前的精舍薝蔔院改为“广洽纪念馆”。洽师酷爱艺术,敬重文化人,与许多艺术家结为佛友,收藏了大量近现代文人的书画作品,这些艺术珍品现都陈列在广洽纪念馆里。通读这批书信,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广洽法师不断给丰子恺寄钱寄物(手表、药、补品、食物、生活用品)。所寄钱款不外三种情况:一是用于《护生画集》(第三集)的出版、杭州虎跑弘一法师石塔的增筑费用等功德事项。丰先生公私分明,每一笔进账都记得清清楚楚,老派人做事真是一丝不苟,故法师信任丰居士,由他处置安排。二是丰子恺托广洽法师在南洋卖画所得的润笔。三是广洽法师所赠丰子恺本人及他子女之补贴。按理,丰子恺居士应该供养广洽法师才合佛门之常规,但时代、空间、地域、个人等多种因素,让这层关系颠倒了,令人无奈。
丰子恺致广洽法师信札
丰子恺致广洽法师信札当然,丰子恺自年轻时就受到弘一大师的教诲,信仰佛教,至老不变。对于这种局面,他当然惭愧不安,每次收到法师的寄款,他回信总是说:“屡次承汇,受之有愧”、“所惠太厚,使弟受之有愧”、“如此惠爱,令人歉愧,领谢领谢”。这一类语言,布满了整本书信集。
丰子恺致广洽法师信札丰子恺居士觉得愧疚,但同时他也主动开口索要一些当时在中国难以购买的东西,譬如打火机的“电石”(米粒般大小)、胡椒粉等等。他信中索要五六粒电石,法师豪迈,寄了千粒,丰子恺算了算,够用五十年。丰先生信中还写道:“所惜国内香烟好者极少,不能常得。有之,亦不甚美味。此可憾也。”(见年3月20日信)很快,法师就给他寄了三五牌香烟来了。他回信说:“三五牌十余年不吸矣,今日试吸,觉香味倍佳。”我们不能离开特定的时空来谈这个问题,若当时国内物资供应充足,丰子恺自然不会这样做的。人,总有物欲之追求,越是缺乏越是渴望,丰子恺也不能免俗。再说,丰子恺和洽师的关系非比寻常,广洽法师曾说“子恺居士对衲情同手足”,正是因为这层僧俗之间的深厚友情,才使他放下顾忌,敢于开口索赠。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对于法师的不断惠赐,丰子恺也不是“白拿”,他也不断的寄画回赠给法师,尽他所能供养三宝。在年2月4日的信中,丰子恺写道:“一月廿六日寄上(航空挂号)佛像四帧,想可收到。弟多年不作佛像,然近来承嘱,并不技术荒疏。盖昔年为纪念弘师涅槃,曾在重庆画佛像千尊,分送信善,每尊一百零八笔,每笔念佛号一声。十余年不作,此技法并不生疏。”这段话,透露出年之后,新中国不鼓励画佛,丰子恺基本上不绘制佛教题材作品了,同时也告诉我们,他画佛像的基本功非常扎实,即使十多年不碰,一上手仍旧熟练。丰子恺所绘佛像,常有题识“百零八笔成佛”之语。
丰子恺为广洽法师贺寿画作年8月19日信函中,丰子恺告诉洽师:“前日由邮(非航空)寄上屏一堂(四条),写清朝爱国诗人*遵宪诗,想在此信到后可以寄达。*曾为新加坡领事,此屏可装裱悬挂弥陀学校,藉以鼓励学生爱国。”*遵宪在新加坡任职总领事三年(-),至今海南会馆还保存一对*遵宪书写的楹联。丰先生书写*遵宪的诗,赠与法师创办的弥陀学校,倒也恰到好处。
丰子恺绘广洽法师画像书札中丰子恺提及多位南洋高僧及社会各界名流,如:妙灯长老、广净法师、宏船法师、竺摩法师、*曼士、高文显、郑子瑜、*奕欢、连士升、潘慧安、陈光别……他们多是托广洽法师向丰子恺购画或托法师代为求画。举一例来说,*曼士是大收藏家,他和徐悲鸿的友情广为流传,在此不赘。*曼士喜欢收藏扇子,室名百扇斋,号百扇老人。他托法师代购丰子恺的扇面一帧。书信中,涉及陈光别居士的不少。陈光别信佛甚虔,至年担任新加坡佛教居士林林长达22年,对居士林的稳步发展,贡献巨大。他是广洽法师的至交,经洽师引介,结识了丰子恺。年5月,陈光别抵上海,丰在功德林备素筵招待,丰告诉法师“虽相见只二三次,深知其人温良和蔼,可谓益友”。年10月,陈光别探访中国,本打算来上海看望丰子恺,后行程有变。丰给洽师写信汇报:“昨得陈光别先生由广州寄下包裹一个,内有法师所惠西洋参一包,又承光别先生惠赐燕窝一匣。……弟未得谋面,至深遗憾也。”他同时给儿子新枚去信道:“此人(陈光别)乃厦门大富人,在新加坡开‘陈光别百货公司’。昔年来沪,我在功德林设宴招待他。今则已无全席,我亦病中不招待了。我已写好一联送他:光天化日龙吟细,别院微风鹤梦长。此联当胜于饮食招待。”他把光别嵌入上下联首字,倒也用心了,丰子恺后来将此联寄给洽师,托法师转交陈居士。
在丰子恺的书信中,可以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像他这样的旧式文人,在新时代的*治气候下,必须站稳立场,紧跟时代,歌功颂德,尤其和海外亲友通信,需正面宣传祖国建设。在年即中国大跃进年代丰子恺写的一封信里,道:“国内劳动热情甚高(儿童少年壮年皆参加,惟老者不预焉),粮食钢铁产量大增,富足可喜。”年10月23日信,又道:“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发成功,此后世界和平大有保障,此亦一大‘护生’功德,至可欣慰也。”
丰子恺《捷报》年秋天,广洽法师终于去上海和丰子恺居士会晤。年底,他俩在厦门见过,“相别十六七年矣,能在沪再晤,幸何如之!”丰子恺还陪同洽师去杭州虎跑祭拜弘一法师塔墓;又去西湖蒋庄拜访马一浮老居士,三人合影纪念。这张照片至今还挂在薝蔔院里。之前,通过丰子恺的介绍,法师也和马一浮结交。这次三人得以相聚,因缘圆满。广洽法师回国的时机真是好,若迟一年回来,大概情况就不同了。
丰子恺画《弘一法师像》这次洽师返国,还将印光大师的雕像带去。这尊印祖雕像,说来话长,年,新加坡来了一位奥地利雕刻家和画家卡尔·杜迪希。杜迪希在新加坡逗留的时间只有一年多,结交了郁达夫、广洽法师、胡文虎胡文豹兄弟,也完成了不少艺术品。郁达夫有两篇文章《介绍雕刻家杜迪希(KarlDuldig)》和《印光法师塑像小记》写到这位雕塑家。从郁达夫后一篇文章可知,广洽法师请杜迪希塑了一尊印光法师雕像,雕像完成后,先送至郁达夫处,郁达夫又送到了广洽法师那里。看了郁的文章,我一直惦记着这尊雕像的下落,读了丰信,才知洽师在年就将此宝物携带回故国,信中丰子恺建议“印光大师雕像供养在苏州灵岩山最妥”。最后印祖雕像是否安置在灵岩山,“文革”中是否保留下来,均不得知,不过,至少有了一个线索可寻。随着年的到来,丰子恺行事愈加谨慎,他曾翻译日本人汤次了荣的《大乘起信论新释》,译稿寄给洽师,在星洲出版。他给法师的信里说:“此稿系弟廿余年前旧译,今法师在海外出版,望不署我姓名,而写‘无名氏’。发行范围亦请局限于宗教界,并勿在报刊上宣传。再者:国内不需要此种宣传唯心之书,故出版后请勿寄来。专此奉告。”请勿寄来四字下面还加了点,以示着重。信里丰子恺说《大乘起信论新释》是他二十多年前旧译,这是打了个“方便妄语”,因为“文革”期间,不少寺庙被毁,佛教也成了封建迷信,不准宣传。说是旧译,免得惹上*治麻烦。实际上是他新近翻译的。年6月27日给幼子新枚去信曰“昨日我忽然想起一件工作,是极有意义的,佛教中有一部重要著作,叫《大乘起信论》,是马鸣(印度人)菩萨所著。日本人详加注解,使人便于理解。我当年读此书受感动,因而信奉佛教。……今拟每日早晨译若干。全用繁体字。将来交广洽法师用匿名出版,对佛法实有极大的功德。”接下来在给新枚的信中多次提到翻译此书的情况,而且总是叫儿子“此信看后毁弃”,可见译大乘一事,他是偷偷做的,不让外人知道。年7月22日在给新枚的家书里又说:“早上研习哲学(已成五分之一,已给朱幼兰拿去看),真能自得其乐。”这里的哲学,就是指《大乘起信论新释》,后来丰子恺不写书名,就用“哲学”暗指《大乘起信论新释》,也是家书里的隐语。朱幼兰是丰子恺的佛友、书法家,两人私交甚笃。
还有一件事,更能反映出丰子恺的紧张心态。护生画第五集年在新加坡出版,其中有一张,编辑错把一幅年的旧画《月子弯弯……》收进来,丰子恺看到画册后,很是恐慌,连忙写信告诉法师:“不料尊处编刊人不小心,误将此旧画配在跋诗上,实甚不妥(弟将犯诋毁新中国之罪)。”丰子恺建议将此画切去,或在此画上加盖一枚印章。大家都知道年意味着什么,在这个特殊的年份,丰子恺能不提心吊胆,所以信中用了“弟将犯诋毁新中国之罪”这样的词句。年,在老市长陈毅的指定下,丰子恺担任上海中国画院院长。“文革”发生,他被当作反动学术权威遭批挨斗,抄家抄走了很多东西(包括元人民币存款),房屋也被占。不过,在给洽师的信里,丰先生只字不提所受之苦之冤,顶多说说“革命运动大约夏季以前总可以结束。结束以后,弟决心辞职,或受撤职处分。”他就这样天天盼望着有个结果,盼望着退还钱物。一直到年底才结案,年12月30日他在给新枚的信中写道:“今日(十二月卅日)画院工宣队来人,告知我,我已于上周五解放,作为自由职业者,内部矛盾。”
丰子恺《豁然开朗》丰子恺是我最敬佩的散文家之一,他的随笔有一种朴素的情韵与格调,这与他“内心有佛”不无关系。他翻译的《源氏物语》也是我喜爱的一本书,先生的译笔自成一家,为后人树立了典范。他风格独特的“丰家样”漫画,既在美学上、艺术上,也在道德上教育了我们。
《子恺书信》(中)海豚出版社年从他给广洽法师的通书信,我们可以看到一个知识分子的方方面面,丰子恺的一生,勤勤恳恳,端端正正,念佛护生,功德无量。他多才多艺,可敬可佩,但也可叹可悯,令人感慨。(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